屋子裡一片黑暗,顧向席稍微適應了一會兒,憑著暗淡的月光,一路順暢地走到床前。
他看不清躺在床上女孩兒的容顏,可不知怎麼的,他又彷彿親眼見著似的,腦子裡快速描繪出她安靜的睡顏。
是曾經的一年半時間裡,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每夜痴情的望著,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了嗎?
但是啊,現在的她,不也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嗎?為何他,會覺得如此遙遠?
顧向席的心,彷彿硬生生挨了一刀,泛起撕心裂肺的疼。
他沒敢再繼續想,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感覺心底的疼痛好受些了,才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撫上她的臉,但指尖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還未觸碰到,他又快速縮了回來。
他和她,有一個多月未見,與未來幾十年相比,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但對於顧向席來說,卻已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其實以前的顧向席,沒有那麼多想法的。那時候他從未得到過,奢望的東西,很少很少,只需要她的一顰一笑,足以填滿他的整個胸腔。
可一旦得到過,他的欲丨望多了,再鬆手,就變得如此艱難。
明知,今晚再多的貪戀,他總該要離開的,但是他的視線,卻捨不得離開一絲一毫,甚至比以往都要虔誠和專註。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淌而去,陷在黑暗當中的顧向席,就這般靜默地盯著她容顏的方向,宛若一尊雕像,連睫毛都沒有半點閃動。
直到床上的人,發出輕微的夢囈聲,顧向席身子晃動了一下,快速地站起,轉身就走。
然而他的腿還未邁開,西裝的衣角,被重力拉扯了一下,促使他整個人一僵,靜止了下來。
她醒了?
這個念頭,剛在顧向席腦海里閃現,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委屈而又細小的聲音:「不要走……」
一瞬間,顧向席喉嚨里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漲的酸疼,他感覺到胸膛里有著無數種情緒迅速的翻滾、起伏,傳來尖銳窒息的疼痛,使得他險些都站立不住。
他倒吸一口氣,勉強把身子穩住,然後緩慢地測過身,發現床上的人還在熟睡著,大概是夢見了什麼,呼吸有些急促,抓著他衣角的指尖,也越握越緊。
顧向席不知道她在夢裡看見了什麼,他卻依著她,重新俯下身,在她耳邊聲音極輕地說了句:「我不走。」
顧向席不期盼這句話有多大的效果,但睡夢當中的秦暖,像是真的聽見了,抓著他衣服的手一松,垂落下去。
他怕她醒來,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的手輕輕放下。
發燒的緣故,她的身體有些燙,連同顧向席的手掌肌膚,也變得灼熱無比。
他和她的臉,僅有三厘米的距離,她的呼吸,帶著熟悉的香甜氣息,盡數噴洒在他的臉上。
顧向席清楚不能再久留,可是如此近的距離,又讓他貪戀不肯離去,即便是多待一秒也好。
他們上一次相見,是不愉快的,她被安娜欺負;她膝蓋受了傷拖著那麼重的行李箱,而他沒有上前幫忙;她決絕地離開顧宅,沒有看最後一眼……
說起來,他們連個正式的告別都沒有,只有他不斷地傷害她,讓她難過……
大概是距離近了,秦暖的睡顏更加清晰,顧向席看到,有一滴晶瑩的淚,從她的眼角緩慢地滑落,眼看就要砸落下去,掉到枕頭上,他再也沒忍住,將唇湊到她的臉頰上,噙走了那滴淚。
舌尖上,有微微的苦澀,顧向席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張口無聲地說了句:「願,上天眷佑你,如果運氣可以轉贈,我希望我所有的好運氣,都可以給你。」
說完,顧向席腦海里映出秦暖站在顧宅鐵藝門外的背影,頓了兩秒鐘,他發出輕微的聲音,說出兩個字:「再見。」
然後,他不給自己一點猶豫和停頓的時間,大步流星邁出房門,繞到轉角處,看了眼吸煙的費玲,將房卡交給她,轉身離開。
費玲很多年不抽煙了,也早沒了煙癮,但今晚的她,坐立難安,心情煩躁,突然特別想來根煙,解解悶。
然而好不容易去外頭買了煙,一支還未抽完,顧向席就出來了。
他沒有對她說一個字,房卡塞到她手裡后,就打算離去。
費玲滅了煙,丟進垃圾桶,沖著他的背影開口:「你這次走了,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
顧向席沒回答,腳步也沒停下。
費玲晚上沒吃飯沒喝水,抽了煙之後喉嚨乾乾的,她輕咳了聲,再次出聲:「你千方百計回來把她留在你身邊,現在又不留情面的拋下她就走,不會後悔嗎?」
不會後悔嗎……
顧向席原本要進入電梯的動作,因為她的話,驀地停了下來。
假若以離開她,和傷害她作比較,顧向席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這是他心甘情願,甘之如飴的,何來後悔一說?
「我看的出來,秦暖很在乎你,兩個月來,她扛著多大的壓力和痛苦,硬是咬牙給忍下來了。但她忍了那麼久,僅僅是因為柳思思說你不好,她就上去打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很有可能把她的未來全部斷送!可她,確實這麼做了。」
費玲從來不多過問顧向席和秦暖之間的事,更別說介入,但今晚,她總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盤旋在心頭。
她不顧顧向席的沉默,舔了舔唇,繼續開口,「你知道秦暖跟我說了什麼嗎?她說,她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得去找你。她一邊哭,一邊瘋了一般的要回城,甚至把工作和緋聞通通拋之腦後,也要去找你。」
「我不知道顧氏出了什麼事,也沒有要您告訴我的意思,但是秦暖,您瞞不去的。」
「瞞不下去便瞞不下去。」顧向席側過頭,淡漠的眉眼之間,有著淡淡的哀痛爬上來,可他的語調,卻格外的輕描淡寫,「下周五,我就要離開這裡。你問我是不是不再回來,我回答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