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很陌生,我想也沒想就摁掉了。
剛摁滅,手機又不依不饒地響起來,還是這個號碼,陰魂不散一樣。我心裡來了火,按下接聽鍵沒好氣地吼:「誰呀?」
電話里一個男人呵呵地笑,他的笑聲居然有磣人的感覺,讓我的汗毛不由自主地豎起來。
「聽不出我聲音了?」他在電話里怪腔怪調地問。
「對不起,自報家門吧。」我沒好氣地回敬過去。
「老毛呀。」他嘻嘻地笑起來,笑過後不滿地說:「真不記得我了?」
我拍了一下腦袋說:「是你呀,裝神弄鬼的,有何指教啊?」
毛平清了清嗓子說:「聽說你在請客,兄弟我也想叨擾一杯嘛。」
我想拒絕,想想還是邀請他說:「老毛,你就是個狗鼻子,你怎麼知道我請客?」
毛平神秘地說:「到了春山縣地界,還有我老毛不知道的事?」他自負地敲了敲身邊的什麼東西,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喝你的酒不白喝,剛好你帶著省里來的人,有個好東西,讓你們先嘗嘗。」毛平將話筒移開了,沖著別人在喊:「會不?不會滾一邊去啊。」
我笑著問:「老毛,你又準備給我什麼驚喜?」
老毛沖著話筒喊道:「你下來,我就在下面。」
掛了電話,我告訴他們說,我有個老同事來了,是一個鎮的鎮長。我要下去接他上來。
羅教授連身說:「好好,既然來的是鎮長,剛好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小陳你快去,我們等你。」
我下了樓,就看到酒樓門口的坪地上停了一台皮卡車,毛平站在車邊指手畫腳大吼大叫。
我走近過去,拍了他肩膀一下,把他嚇了一跳。轉頭看是我,咧開嘴笑。
「陳風,今天讓你嘗個新東西。」他拉著我走進皮卡車,指著塑料布蓋著的東西說:「就看你敢不敢吃了。」
我笑道:「這世界上,沒有我不敢吃的東西。」
毛平冷笑著說:「不要吹牛埃」
說著一把掀開塑料布,人往後連退了幾步。
我探頭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車廂里捆著一條凶神惡煞的鱷魚,儘管下顎被綁住了,它細小眼睛里露出來的凶光,還是讓我渾身發毛。
「哪裡來的?」我故作鎮靜地問毛平。
「養的。」
「養的?」我狐疑地看著他。昨天與劉啟蒙縣長吃的娃娃魚,說是毛平鎮里養的。今天他車裡又冒出一條鱷魚來,還說是養的。明天他會弄出一個什麼新花樣,還真讓人猜不透。
我在春山縣做副縣長的時候,沒聽說毛平的鎮里搞什麼養殖,特別像這種東西,國家都是要備案的,不是想養就能養的東西。他毛平什麼時候弄了這麼個花樣出來?
「真是養的。」毛平指著車廂里的鱷魚說:「這條,半年了。」
「你養了多少?」我來了興趣,看來毛平不是在忽悠我。
「不多,也就百幾十條。」毛平遞給我一支煙說:「兄弟,現在去了省里,是大幹部了,這種煙海抽得習慣不?」
我瞧了瞧說:「藍芙,是高級煙了。我可抽不起。」
毛平翻了一下白眼說:「我就說吧,取笑我了吧。你們省里幹部,抽的都是九五之尊。我們鄉下人,能有這個抽,已經是招待貴客的了。」
我不想辯白,笑笑說:「老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毛平認真地說:「你們一來春山我就知道了,本來想昨天就過來看你,無奈養殖場有點小事拖住了。今天日子好,我送這傢伙給劉書記看看,順便去拜訪你,聽輝煌賓館的人說,你來了這裡,所以我就跟來了。」
我遲疑著說:「你送給劉書記看的,怎麼拖到這裡來了?」
毛平摸一下頭皮說:「我記錯了日子,劉書記今天下鄉去了,要晚上才回來。所以我就乾脆拖到你這裡來,我們殺了它,燉湯吃肉。」
我嚇了一跳,雙手亂搖說:「不敢不敢。一來這是送給劉書記的禮物,他人不在,我不敢接受。二來這東西一看就嚇人,我可不敢吃。」
毛平哈哈大笑說:「陳風兄弟,怎麼去了省里,膽子反而像老鼠一樣了?你怕什麼?人是萬物之靈,人的嘴是最毒的,世界上只有人吃動物,很少有動物敢吃人的。」
我還是拒絕他說:「你拖回去吧。這東西我估計也貴的死,我吃不起。」
毛平將嘴裡咬著的煙屁股噗的吐到地上,拿腳尖碾了碾說:「貴不貴,老子說了算。我這一關都過不去,他養殖場還辦個屁,老子叫他關門。」
我笑著問:「誰的養殖場啊?老毛你別亂來。」
毛平涎著臉笑著說:「還有誰?洋鬼子的呀。」
我吃了一驚問道:「劉密斯的?」
毛平揚起頭,吐了一口唾沫說:「除了他,還有誰?老子想叫他投資修個像蘇西鎮一樣的度假山莊,這狗日的洋鬼子死活不肯,請了一幫子人在我毛市鎮搞了個把星期,就辦了個養殖常養了娃娃魚、鱷魚和蛇什麼的,沒一樣東西不嚇人。」
「你怎麼把人家的東西隨便就拿來了?」我疑惑地問。
「老子拿他的東西,是給他面子。敢不聽,立馬停水斷電,我要他吃不了兜著走。」他哈哈地大笑起來,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你來我毛市鎮,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我心裡一陣迷茫,劉密斯是外資,受政策和法律保護。當年老子花了那麼多的心思把他引進來,就是想改變一下山區的經濟結構。劉密斯投資蘇西鎮,春山縣沒要他一分錢土地費,蘇西鎮也沒要什麼錢,他只給了一點可憐的青苗費,就將老鷹嘴攘刮進了他的懷裡。
我是敬神一樣的敬著他,沒想到在毛平的手裡,劉密斯狗屁不如。
這年頭,還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想到這裡,嘴角浮起一圈微笑。
毛平撲捉到了我的微笑,大手一揮,指揮著酒店的廚師過來殺鱷魚。
我連忙阻止他,毛平拉著我走到一邊說:「兄弟,這東西不殺了吃了,難道還拉回去?我跟劉密斯說好了,每年我管他要三條鱷魚,三條娃娃魚。他是答應的,當然,我保證三年內不收他的租金。」
我無言以對了。毛平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倍兒清楚。
鱷魚從車上拖下來,這傢伙力氣大,雖然被綁著的,落到地上還是翻了幾個滾。
酒樓的廚師拿著刀不知從何下手,戰戰兢兢的圍著走。
我不好再阻止了,再阻止下去就表示我不會做人了。毛平自願拖著鱷魚來找我,自然是真心實意的。如果我刻意拒絕,反而顯得我不近人情。
「這東西太大,不如多叫幾個人過來。大家好久沒見著了,乾脆痛快喝一頓。」毛平興緻勃勃地說,掏出電話要打。
我問他要叫誰,畢竟樓上還有省里來的幾個人。我無所謂,與他們滾在一起十年,什麼話都能亂說,什麼屁都可以亂放。人家就不一樣,省里來的人,即便隨和,也要裝個清高。
萬一他們不願與我們同流合污,大家都會覺得尷尬。
「叫老鄧來。」毛平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個人,隨即拍拍腦袋說:「要不,把蘇西鎮的柳書記也叫來?」
「柳月白?」我狐疑地問。
「是啊是啊1毛平連身附和我說:「這個女人不簡單,我喜歡。」
我心裡想罵他,人家好歹是個書記,你一個破鎮長,什麼口氣呢?人家是女人不簡單,你能喜歡嗎?
毛平根本沒在意我的想法,板著手指頭又數了幾個人。
他叫的人我都認識,儘管不熟,多少打個照面。
一下來這麼多人,場面不但熱鬧,而且會複雜。
我拉著他說:「老毛,我們先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