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強與老莫的去向成謎,徐孟達的囑咐猶如一塊巨石壓在我的胸口。
我信步而行,不知不覺到了鎮政府。大門口看不到一個人,連守門的也不在。我沒興趣去過問了,徑直上樓,開門將身體摔倒在床上,不一會就沉入夢鄉。
距天明還不到三個小時,我要抓緊時間休息。沒有飽滿的精神,應對不了天亮后的一系列活動。蘇西搬遷慶典里,我是主角!
朦朧中,感覺有人在輕輕撫摸我的臉。睜開眼一看,床邊坐著月白,低著頭,雙眼盯著我。眼光里儘是愛憐。
「醒了?」她收回手,讓我好一陣悵然。
「今天是個好天氣。」她站起身,走到窗戶邊,一把扯開窗帘。外面強烈的太陽光直射進來,在我的床上搖晃著幾個不規則的光斑。其中有一束光直射在我的眼睛上,讓我睜不開眼。
我慌張地去避開太陽光,動作顯得狼狽,惹得月白一陣嬌笑。
「起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她回到床邊,彎下腰給我擺正鞋。
我的眼光斜睨,看到她胸口露出來的一線春光,頓時雄性勃發,一把拉起她,就要往她的嘴上吻。
她使勁掙開我,柔軟的小手輕輕拍著我的面頰,輕聲道:「不要鬧了,外面都是人。」
我索然地放開手,將一雙腳套進鞋裡,準備出門。
「等等。」月白在後面叫我。
我回過頭,看到她手裡提著一套黑色的西服,一條鮮紅的領帶。
「幹嘛?」我疑惑地問。
「換上。」她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說。
「這麼熱的天,你讓我穿西服?」我笑嘻嘻地說:「就不怕把我熱出病來?」
「就是熱出病,你也得穿。」她固執地舉著西服,笑容在臉上蔓延:「你今天代表的是我們蘇西鎮,你的形象就是我們蘇西的形象。你能邋裡邋遢地出去見人么?」
我上下瞧自己的身體,不置可否的笑道:「我哪裡邋裡邋遢了?這不很好么。」
「好什麼呀,衣服都皺了。」她過來幫我扯了扯衣下擺,將西服往我懷裡一塞,說道:「快換上。時間來不贏了。領導已經從縣裡出發了。」
我無奈地換上衣服,月白又變戲法一樣掏出一瓶髮膠,不等我反抗,將髮膠水就往我頭上噴。
髮膠水的氣味流淌在空氣里,這是一股水果的甜香,甜得讓人感覺到一陣膩煩。
「梳梳。」她又遞給我一把小梳子。
我目瞪口呆地接過來,胡亂在頭上扒拉幾下,不等她說話,逃也似是出了門。我不敢再等下去。再等,還不知道她要耍什麼新花樣。
太陽光像金色的窗幔一樣,將天地襯照得無比明亮。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天,所有的生命都在陽光下快樂地生長。一座蘇西小鎮,在陽光的照射下,煥發出無限生機。
所有的街道上都是人,所有的街道邊都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彩旗。橫掛在街道上空的綵綢標語,在風裡搖曳著妙曼的身姿。
人聲鼎沸的蘇西,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微笑。
我站在鎮大門口,眼底盡收熱鬧,心情不由激動起來。
這塊地方,三年前還是雜草叢生,一副衰敗破舊的頹廢。今天,它高樓林立,兩縱兩橫的新城,正以一種全新的生命力量,在告訴我說,改變世界不難!
蘇西鎮的大小幹部,都在台階下等著我。他們身著正裝,神情肅穆,雙手都一律地交叉搭在胯間。
我差點笑出聲來。我的這群土生土長的幹部,換了一套行頭后,誰又不是道貌岸然?
眼光所到之處,每個人都報以我微笑。
突然,我的眼光停留在兩個人的身上,他們沒有穿西服,一個站著,一個坐在輪椅上,形成鮮明的對照。
是柳權老書記和朱仕珍老鄉長。
我奔過去,雙手握著他們的手,幾乎要哽咽。
柳權拍著我的手背,爽朗地笑道:「小陳,我的眼光沒錯。你小子就是不同凡響。」
我憨厚地笑,在他面前,我永遠是蘇西的新兵。
「老朱,滿意了吧?」柳權勾下腰問朱仕珍。
「我是滿意的,老柳,你呢。」
「我沒話說。」柳權嘆道:「這個世界呀,還是他們年輕人的世界。我們這幫老骨頭,就應該要服輸。」
我笑道:「柳書記,這不是輸贏的問題,而是機遇的問題。我只是遇到了一個好時代。」
柳權正色道:「好機遇也需要人去把握啊。就說老朱吧,你這個老傢伙,跟我鬥了一輩子,鬥來鬥去,老百姓還是老百姓,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有意思嗎?」
朱仕珍笑道:「老柳,你也莫說我。當初為什麼斗來著?還不都是想為老百姓辦幾件事。現在啊,我們都老了,這個世界,就讓他們年輕人去跳吧。」
從他們的話里,我聽出來這對前世冤家已經冰釋前嫌。心裡一陣高興,一手拉著一個,我大聲說:「今天要請你們二位老領導坐主席台。」
柳權摔開我的手,低頭對朱仕珍說:「老朱,你去坐么?」
朱仕珍笑道:「你老柳去么?」
柳權重重地搖了搖頭。
朱仕珍雙手一拍,大笑道:「也有你不敢去的地方啊。來,推我,我們去看看蘇西。」
兩個頭髮花白的老頭一說一笑,在我們的注視下,徑直走了。
我張嘴想喊,一邊的月白扯了扯我的衣服,輕聲說:「放心。他們現在都住在蘇西,聽老柳書記說,他們都要在蘇西養老了。」
我哈哈大笑,笑聲里夾著這麼多年來所有的悲歡離合。這笑聲,除了我自己,誰能聽出來其中的味道。
「走吧,我們去慶典現場。」月白催促著我。
我手一揮道:「走!」
慶典現場在文化廣場,一座平地搭起的高台上,兩邊飄著幾個大氣球。氣球下面懸挂著條幅。
舞台鮮花簇擁,細看,居然全部是山野田間的小花。一陣微風拂過,花香頓時瀰漫開來。
這別出心裁的裝扮,出乎我的意料。
舞台下,簇擁著花枝招展的人們。他們有來自各村的表演隊伍,也有外面來看熱鬧的人們。
人群看到我們,一陣歡呼,讓開一條路來。
我突然覺得頭重腳輕起來,彷彿一雙腳踩在地上,輕飄飄的不著力。
「所有的設計,都是省里來的徐總安排,包括這些花兒。」月白輕聲提醒著我。
「要好好謝謝他。」我由衷地說,目光想去尋找徐孟達。
「走了。清早就走了。」月白似乎看出了我意思。
「這傢伙,不參加我們的慶典。不地道啊。」我罵道:「等老子去省里,好好理論理論。」
月白輕輕地笑,叫過黨辦秘書問道:「車隊到哪了?」
黨辦秘書緊張地說:「還有四十多分鐘就到了。」
我笑道:「你摸得這麼准?不錯嘛。」
黨辦秘書紅著臉說:「柳鎮長安排了鎮里的幹部跟著呢。我一直保持著聯繫。」
我哦了一聲,眼光掃視人山人海的現場。心底突然冒出一股豪氣,頓覺全身躊躇滿志,這個世界,捨我其誰!
正在我豪情萬丈,自我抒懷的時候,餘味急匆匆跑來,遞給我電話說:「老闆,小朱找你。」
我接過電話,大聲說:「小朱,到哪了?」
朱花語心急火燎地說:「老闆,我沒去啊。」
「你沒來蘇西?」我大聲地問。
「我去不了啊。」
「怎麼回事?」我心裡不高興起來。朱花語身為我的秘書,居然敢在我這個普天同慶的時候不來,她玩什麼花招?
「老闆,我要陪客人。」
「陪誰?」
「找你的客人。」
「誰找我?」
「省委組織部的領導。」朱花語低聲說:「老闆,怎麼辦?」
省委組織部的人找我?我懵了一下。馬上我釋然了起來,省委組織部是專門考察提拔幹部的部門,他們突然沒來由的找我,而且是我蘇西慶典這個節骨眼上,難道天上掉下了一塊餡餅,砸到我頭上了?
「把領導請來蘇西!」我沖著話筒大聲喊道:「你告訴他們,蘇西人民歡迎他們。」
掛了電話,月白過來提醒我說:「我們要不要去鎮外的路上等?」
「當然!」
我大手一揮道:「所有幹部,一律去迎接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