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叫了滿滿一桌子菜。黃奇善吃得心花怒放,不時給小純兒奉獻殷勤,幫著她夾菜舀湯,忙得不亦樂乎。
黃奇善的高興是真高興,他如今官場得意,情場也得意。
儘管我上台後,春山縣常委會作了調整,取消了他頭上光芒四射的常委職務。但他縣團委書記的職務,卻穩如泰山。按理說,失卻常委職務會失落,可黃奇善非但沒失落,反而自得其樂。按他自己的話說,他的這個常委,本身就是非常時期的產物,過了歷史時期,就應該被塵封。
其實,只有我懂得他的用心。官做得大不大,實際權力有不有,黃奇善並不在乎。他是個沒太多自信的人,權力越大,他越感覺力不從心。他的高興,來源於他抱得美人歸。
朱花語最終投入他的懷抱,是他在春山縣八年來最大的收穫。有了朱花語,即便他一身清風,他一樣覺得陽光燦爛,幸福無比。
這一點,從他每日伺奉朱花語的飲食起居就能看出來。
何況,他貴為縣團委書記,前程無比遠大。
小純兒似乎也樂意黃奇善的殷勤,笑語嫣然的任黃奇善舌燦蓮花,左右逢源。
只有我,心事重重,食不甘味。
飯吃到一半,黃奇善扔下手裡的筷子,撫著肚皮說:「你們慢慢吃,我飽了。」
黃奇善突如其來的表現,讓小純兒吃驚不小。她張著亮晶晶的眼睛,疑惑地問:「才吃一點點,你就飽了?」
「飽了。確實飽了。」黃奇善拍拍肚皮說:「我得趕回去,花語餓著呢。」
不等我說話,他叫來服務員,把之前要打包的飯菜要來,提在手裡對我說:「我得先回去。」
我不耐煩地朝他揮揮手,罵道:「滾吧,重色輕友。」
黃奇善笑嘻嘻地說:「這個詞,應該用在你身上。」
說完扔下我們,拉開門出去。不一會,又轉回來,在我耳邊悄聲說:「郭偉就在隔壁。」
我愕然地看著他,冷笑著說:「奇善,你倒挺上心的。他在哪,管我什麼事?」
黃奇善不在乎我的冷笑,直起身子,拍著我的肩膀說:「管不管你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個人失魂落魄的,味同嚼蠟一樣吃飯。吃個飯,還吃出了煩惱。老子吃飯,一貫是好心情。像你這樣吃飯,就是給我吃龍肉,也沒意思了。」
「你不是走了嗎?」我笑問他。
「走了就不能回來了?」
「回來幹嘛?」
「幫你解煩啊。」黃奇善一眼也不看對面坐著的小純兒,彷彿在他眼裡,根本就沒有她這麼一道風景。
女人最怕男人冷落自己!黃奇善的這番舉動,與他幾分鐘前的舉動簡直判如兩人。剛才還熱情如火,現在冷如冰霜。
小純兒就不樂意了,張口說道:「黃書記,你這人真有意思啊,你不怕你們家寶貝餓壞了?」
黃奇善不接她的話茬,盯著我的眼睛說:「我們得把他叫過來問問。」
我問:「問什麼?」
「不管怎麼樣,他畢竟是我們當年的小組長。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就不對,你說是不?」
「人家瞞你什麼了?」我奇怪地問。
「你明白,我也明白。」
我就無話可說了。黃奇善是縣領導幹部,春山縣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會不知道。
「怎麼叫?直接進去叫人?」我疑惑地問。
「你去還是我去?」黃奇善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不去。」我斷然拒絕。
「我也不去。」黃奇善笑著說,眼光卻瞟向了小純兒。
小純兒本來對黃奇善剛才沒理她生了氣。這個時候看到黃奇善望著自己,心裡窩著的一股火當即要爆發,於是氣鼓鼓地瞪了黃奇善一眼說:「你別看著我,我也不會去。」
黃奇善繞到她身後,幫她舀了一碗湯說:「都說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感情是紅顏知己。小純兒,你說說,你算不算我們陳縣長的紅顏知己?」
小純兒一愣,抬眼看我,欲言又止。
猶豫了半天,才像蚊子的聲音一樣說:「我是不是,我說了不算啊。」
黃奇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說:「你說了就算。」
小純兒長嘆一聲道:「都不要說了,我去。」
小純兒一走,黃奇善拖過一把椅子坐下,嚴肅認真地說:「陳風,不管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你都不能忘本啊。」
我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黃奇善當年追求過黃微微,而且一度在老黃家登堂入室。就在他以為水到渠成,張口求愛的時候,得到的卻是黃微微堅決的拒絕。而且在那一次,他從黃微微的口中知道了她的愛情,她的愛情就是我。
黃奇善羨慕過,也嫉妒過。但最後他放下了。後來他自己對我說:「其實愛一個人,就是讓她的愛盡情開放。愛情不是佔有,而是付出。只要心裡有愛,即便永不見天日,也是幸福的。」
他剛才的這番話,就是在提醒我。
我笑著說:「奇善,你不要想多了。我陳風是什麼人,這麼多年來你還不清楚?有些東西,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何況你也明白,兄弟我現在是焦頭爛額啊。」
「我懂,也理解你。」話音未落,就看到小純兒推門進來,後面赫然跟著郭偉。
郭偉一眼看到我們,愕然地停住腳,半天回過神來說:「原來是你們在搞鬼啊。」
黃奇善笑嘻嘻地說:「誰搞鬼呀?誰吃了豹子膽,敢跟我們郭老大搞鬼?豈不是找死!」
郭偉笑著擺手道:「少廢話,你們找我有事?」
黃奇善還在調笑著說:「也沒什麼事。就是好久沒看到郭老大了,想你了。」
「鬼話連篇。」郭偉站著不肯坐,急急忙忙地說:「要是沒什麼事,我得先過去。等有空了,我們再聚一下。」
「要等他你郭老大有空,怕是下個世紀的話了。這麼?什麼事那麼急,都不能坐下好好聊幾句?」黃奇善言語之間,是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郭偉顯然有些急,猶豫了半響,眼光瞟到小純兒身上,疑惑地問:「你是?」
小純兒笑得像一朵花兒一樣道:「剛才我去請這位領導,他們一屋子人,還以為我是這位領導的女朋友呢。」
郭偉被小純兒一說,頓時紅了臉,轉頭罵著黃奇善道:「肯定是你出的餿主意。」
黃奇善連聲叫屈,笑道:「要不是美女去請,郭老大會來么!」
郭偉道:「你就會弄些花招,難道你去叫我,我就不來?」
「不一定哦。」黃奇善笑嘻嘻地說:「剛才我來的時候看到你,叫你怎麼不搭理我?」
郭偉叫屈道:「你看到我了?你叫我了?」
「算了。當我沒說。」黃奇善揚了揚手裡的飯菜,突然醒悟過來一樣幾乎跳起來,嘴裡罵罵咧咧地說:「不跟你們廢話了,我得走了,把人餓壞了,你們誰也賠不起。」
說完一溜煙跑了,留下我們三個人,沒人開口說話。
郭偉站了一會,疑惑地問:「奇善好像是給誰送飯吧?」
「他老婆。」我說。
「他有老婆了?誰呀?」
「原來蘇西的老朱鄉長的女兒。」
「是嗎?」郭偉好奇心起,問道:「老朱有這麼大的女兒了?」
「有啊。」
「奇善還真有一套啊。」郭偉笑道:「能把老朱的女兒追到手,算是個能人。」
「只要用心,水滴石穿。」我笑著說:「郭組長別來無恙?」
郭偉笑道:「還好,還好。」
我想起梁天行的事,想問,終究還是硬生生壓下去。
郭偉似乎看出了我有話要說,猶豫了一下說:「陳風,你好像有什麼話要問我?」
我只好輕輕說:「聽說你認識梁天行老闆?」
「認識。」郭偉直言不諱。
「他是你招商引資來春山的?」
「我算老幾?」郭偉冷笑著道:「我連門邊都挨不上。像梁老闆這樣的人,我們這些人在他眼裡,連根雞毛都算不上。他的來頭,不是我們能想象的。」
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看來我原來的揣度也是錯的。這件事里,關培山也不是主要人。他可能就是一個橋樑,真正站在他背後的,一定是個我們必須仰止的人物。
「哪他是怎麼來的春山?」我裝作有興趣地問。
「這個呀,你不會等太久就會知道。」他指了指隔壁說:「現在坐在裡面談笑風生的人,明天就會去找你。」
「誰?」我心裡頓了一下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郭偉再看了一眼小純兒,拿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說:「我先過去了。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