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招待所設施確實稀鬆平常,客房對外營業,價格不低,卻一房難求。
服務員斷然拒絕了我要開的512房。說房間的客人還在,市局也有要求,此房暫不對外經營。
開不了房,512這個數字卻一直在我的腦海里盤旋。我似乎已經明白了郝強寫的這個數字含義。所有的秘密,應該都隱藏在512房裡。
公安局長問我要不要換房,我回絕了他的提議,說要回家一趟,看望我老娘。
縣局局長聽說我要回家看望老娘,湊過來笑著說:「不如帶我一起去,也讓我拜見拜見伯母。」
我再次拒絕了他。不是我不給他機會,而是我老娘這一輩子對公安沒有好感。
想當年,我外公家裡開著五家藥鋪,外公就我娘一個掌上明珠。外公一生樂善好施,整個衡岳市,有多少貧苦人家在我外公的藥鋪里拿過沒給錢的葯啊。
外公對於貧苦人家,堅持著一條底線。沒有錢看病,可以賒賬,但一定要寫個欠條。欠條越積越多,外公卻從來沒有去討要過。有些欠錢的人家,光景好點了,拿錢還帳,外公也只算笑笑收下。既不客氣,也不多話。
到了解放,外公手裡的欠條就成了他的罪狀。說是他有一本變天賬!好在外公一輩子沒有得罪人,別人也是說說,最多拉出去陪斗幾天。皮肉沒挨過苦,人也沒吃大虧。
當時辦案的人,是軍管隊,軍管隊就是公安的前身。我娘是親眼看著我外公被軍管的人拉出去陪斗的。我外公雖然沒吃過皮肉苦,卻受不得心裡氣。想起幾十年來,他是一個多麼受人尊敬的人,如今卻天天低著頭,與一幫流氓街痞站在一起,任人指點唾罵,他何嘗能受得了?
外公最終一根草繩把自己吊在房樑上,了此一生。
別過縣局局長,我沒讓他送我。自己打了一的,朝家裡去。
我娘幾個月沒見過我了,一見到我,悲喜交加,伸出手來摸著我的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一邊的奚枚竹乖巧地扶著我娘,不時拿眼看我。
我蹲在地上,將頭靠在老娘的膝上,任老娘瘦骨嶙峋的手,從我的眉眼摸到我的下巴。老娘的手就像春風拂面般令人舒坦。剎那間,我彷彿回到了兒時年代,盡情享受母愛傳遞過來的溫暖。
「枚竹,快給你哥倒茶。」老娘推了枚竹一把,讓她走開。
枚竹遲疑了一下,放開手。叮囑我說:「別把娘摔倒了。」
我點點頭,看著她進了老娘的房間。
老娘等她一走,立即把我的頭摟過來,在我耳邊悄聲說:「風兒啊,這都幾年了,也不見你帶個老婆來。」
我叫屈道:「過年的時候,不是來了么?」
娘嘆口氣道:「人家是官宦人家,我們一平頭老百姓,攀不起啊。」
「誰說的?」我不滿意地說:「何況,我現在也是幹部,並不算高攀。」
「人家是看不起你吧?要不到今天了,也不見你結婚什麼的。」老娘疑惑地問。
「憑什麼看不起我?」我忿忿不平地說:「我靠自己能力和本事當幹部,不求人,不求財的。別人憑什麼看不起我?只是結婚這個事,你兒子我現在事業剛起步,還想晚一點呢。」
「還晚?你想晚到什麼時候?」老娘推開我,老眼昏花的眼裡滾出一粒老淚,生氣地說:「你今年三十多了,還不結婚生個兒子,你叫我下去怎麼見你爹?」
我心裡一凜,老娘的話沒錯。我三十多歲了,雖不說功成名就,也算是出人頭地。結婚這事,確實要擺上議事行程上來。
「就快了。」我安慰老娘說。
「我看哪,不如你聽我的。」老娘突然神秘地朝我夾夾眼,嘴巴往她房間一努道:「你原來的那些姑娘,我看都不是好老婆。倒不如你娶了枚竹。」
我愣了一下,遲疑地說:「娘,你有看到兄妹結婚的么?」
「你們算什麼兄妹?不是結拜的么?何況你們也沒辦個儀式,不算。」
「這話都說出來了,所有人都曉得,我能娶自己的妹妹嗎?」
「不娶她,你想娶誰?」
「微微你也認識,她人不錯啊。」
「哦。」娘長長地嘆了口氣:「她呀,是不錯。可是人家怕是沒心跟你結婚吧!要不到現在了,還不見一點動靜。」
「結婚的事,要慢慢來,急不得。」我抬眼看到枚竹從屋裡出來,趕緊攔住老娘說:「這個事,以後再聊,好么?」
「不好!」老娘像小孩子一樣生氣地撅起嘴:「你是想等我死了再說吧?」
我哭笑不得,老娘現在一門心思要抱孫子,可我現在哪裡有閒情逸緻來談婚論嫁?
枚竹遞給我一杯茶,嗔怪地說:「怎麼惹得老娘生氣了?」
我笑道:「我娘是越老越少了。生個氣讓她兒子看,算是疼愛兒子。」
老娘卻不領情我的話,乾脆直接了當地對枚竹說:「枚竹呀,我沒多想法,就是想你給我做兒媳婦。這想法錯了嗎?」
奚枚竹聞言,羞得滿面通紅。拿手輕輕拍老娘的後背,羞答答地說:「娘,哪有兒子跟女兒結婚的呀?」
「你們還都別說,我心裡明白著哪。」老娘抓起枚竹的手,又抓起我的一隻手。將枚竹的手塞進我的手掌心裡說:「你們在一起,我死也瞑目。」
我還沒反應過來,枚竹已經將手從我的手掌心裡抽了出去,佯怒道:「娘,你再亂說,我生氣了啊。」
老娘呵呵笑起來,點著枚竹的額頭說:「丫頭,你心裡怎麼想的,娘還看不出來么?」
我去看奚枚竹,她的臉已經紅得像一塊紅布,又如三月的桃花一般,奼紫嫣紅。
「我不跟你說了。」枚竹逃也似的跑進小房間,再也不肯出來。
老娘朝我努努嘴,示意我進房去。
我搖頭拒絕,端起茶杯想喝茶。
老娘一把奪過我手裡的茶杯,因為動作劇烈了點,濺出來的茶水灑在我腿上,痛得我差點叫出聲來。
老娘卻不管不顧,一個勁把我往小屋裡推。
我拒絕著,不肯挪步。老娘生氣了,揚手在我臉上輕輕拍了一巴掌道:「蠢兒,蠢兒。」
看著老娘一副堅決的樣子。我只好起身,推開小屋的門,回頭去看老娘,她已經慢慢挪回到她的房間去了。
小屋裡的床沿邊,奚枚竹半側著身子,勾著頭坐著。
她依舊滿面潮紅,不敢抬頭看我。
我咳嗽一聲,她聞聲抬起頭,慌張地看我一眼,細聲細氣地問:「你怎麼進來了?」
我自嘲地笑道:「我自己的屋,還不能進了?」
枚竹沒敢接話,慌慌張張地挪動一下屁股,問我:「你怎麼回來了?」
「來市裡辦事。順便回家看看老娘。」
「你放心,娘有我。」枚竹拍了拍身邊的床沿道:「別站著了,過來坐吧。」
屋裡沒有一張多餘的椅子,除了床邊,還真找不出可以坐的地方。
小屋顯然住著枚竹,從房間的裝飾能看出來。她將四面的牆上都貼了牆紙,是粉紅色的牆紙。在光線的映照下,顯出淡淡的柔美。
她看我在端詳著房間,扭捏地說:「娘叫我住這裡。我就貼了牆紙。」
我笑著說:「好好好。很漂亮!」
枚竹欣喜地問:「真漂亮嗎?」
「真漂亮。」
她就笑了,站起身說:「我就知道你喜歡這種顏色。」
我掏出煙,剛想點上,枚竹伸手奪過去,一把折斷說:「不許吸煙。」
我笑道:「管起我來了?」
枚竹羞澀地笑,說:「哥,我敢管你嗎?」
「這還不叫管?」我看著她手裡折斷的煙,不悅地說。
「你讓我管嗎?」她不敢看我,羞澀地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
「管吧,管吧。」我聞著她身上傳過來的幽香,不禁心動。
她聽我這麼一說,當即抬起頭,憂傷地面容立時顯現在我眼底。
「哥,娘的話,你不要當真。」
「我沒當真。」
她失望地嘆口氣,幽幽地說:「哥,你是蛟龍,我就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上的人。但是,我這一輩子,決定服伺好娘,我不會嫁人了。」
「為什麼?」我驚訝地問。
「因為沒人值得我去嫁呀。」她強顏歡笑的樣子讓我心痛。
「誰說的?這個世界上,一顆露水一棵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半在等待著對方。枚竹你聰明、漂亮,又是這麼的賢惠,誰家男人有福,才能娶得了你啊。」
「是嗎?」她笑起來,滿臉的陽光燦爛。
「是。」
「可我還是不想嫁。」她堅決地說:「難道我不嫁,這世界就不轉了?」
「確實不會轉了。」我打趣著她道:「你不嫁,這個世界不就多了一個光棍?」
「管我什麼事。」
「確實不管你的事。只是多一個光棍,社會就多一份不和諧。」
「還是不管我的事。」她大膽地盯著我的眼睛,慢慢地說:「老天已經把我的另一半給了別人,要怪只能怪老天,不能怪我。」
我能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我故意傻傻地問:「你的另一半在哪?」
她嬌羞地別轉頭,吃吃地笑。笑了一陣,突然將身子往我懷裡一偎,嗔怪道:「除了你,還有誰?」
我想推開她,但看她已經張開了雙臂,摟著我的腰,嫻靜的一動不動,我沒忍心了。
「我不是你的另一半。」我喃喃說道,腦海里浮現薛冰、黃微微、月白和林小溪的影子。心裡陡然一痛。
「你就是我的冤家!」她抱緊了我。
「我是你哥。」我拍著她的後背說:「不是你的冤家。」
「就是。」她倔強地說,絲毫不肯鬆手,她將頭貼進我的胸口,嬌羞無比地說:「你不是我冤家,為什麼偷看我洗澡!」
我一愣,多年前的情景霎時入腦。那次她在公司洗澡,我是無意識看到了,當時這事除了小芹知道,我沒跟任何人講過,她是如何知道的?
我想辯解,她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嗔怪地說:「我當時就知道你在看我。看飽了吧?」
我羞愧交加,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她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認真地說:「你能親我一次嗎?」
我躊躇著看著她。
她羞澀地一笑道:「我還沒被人親過。我想嘗嘗親吻的味道。」
如此挑逗,縱然我有老僧的入定情懷,也不能阻止我情慾的衝動。
我低下頭,吻住她柔軟的小唇。
她起初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想要逃開,在遲疑半秒之後,又迎合上來。羞羞澀澀的,欲拒還迎的湊上來。
她的唇齒間有一股甜香,像淡淡的青草味道,又如春天裡的花香,幽幽淡淡的,穿透唇齒間,縈繞在腦里。
她緊閉著牙齒,甚至擦破了我的唇。
我試探地伸出舌頭,在她唇齒間遊走。她遲疑著、顫抖著,像一扇塵封已久的門,想要一縷陽光,又怕陽光炙傷自己。
終於,她敞開了自己,讓我的舌,長驅直入。我們糾纏在一起。
良久,她從我的懷裡逃出去,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猶豫著想過去,她嘻嘻一笑,搖手拒絕我道:「哥,好了。謝謝你。」
我還想說話,她攔住我,認真地說:「我心滿意足啦。哥,你還是早點把嫂子娶回家吧。」
這樣的變故,讓我一下適應不過來。唇齒間似乎還留有她的幽香,我心懷不軌的想要擁有她。
「好了!」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機,從我身邊鑽了過去,站在客廳里大聲問我:「哥,你想吃點什麼?我去買菜。」
等我從小屋裡出來,她已經像一陣風一樣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