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車流如鯽的大街,我狂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成了千夫所指的道德敗壞之輩。儘管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維繫我們的終究是親情。
親情是無法逾越的鴻溝,是一道人倫的基本線,是所有有生命物體的表徵。
靈魂不能沉淪,必須救贖!
頭痛如裂!
這個假期註定不得安生了。我想。連小姨的家我都不敢再去,我不敢再面對小姨嬌慵的目光,不敢再看到她畢隱畢現的身體,甚至聽不得她如黃鶯一樣的聲音。
這個伴我一起生活過十幾年的小姨,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們一直在互相牽挂和惦記,以至於我們差點就邁出了柵欄的邊緣,跌入萬丈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心亂如麻!我強迫自己去想工作的事。想錢老闆的礦泉水廠,想怎麼樣開發蘇西鄉的旅遊資源,越想越覺得一片渺茫。彷彿什麼事都是虛無的,虛無得就好像晚上的夢一樣,醒來還是一樣的太陽。
我在一家賣煙酒的小攤前停下腳步。這裡有一張太陽傘,傘下一張塑料椅子,一張小小的塑料桌子上,趴著幾個小孩兒在玩著軍棋。
我買了一瓶水,擰開瓶蓋,咕咚咕咚灌下去,心裡一陣清涼,頓時感覺清醒了許多。
回來了衡岳市,我不是孤家寡人。
掏出電話,我開始認真地給錢老闆打。
居然接通了,我心裡一陣狂跳,劈頭蓋臉一頓怒罵:「錢有餘,你娘的跑哪裡去了?」
錢老闆在電話里嘻嘻地笑,說:「陳鄉長啊,找我?」
「老子還以為你得急病死了!死了也要給我個消息呀,老子不想省送你花圈的幾個錢。」
「我死了你不是少了個朋友?」
「無所謂啊。死了老子省心。」
「老哥就不想讓你省心,所以老哥不死。」錢老闆依舊笑嘻嘻地說。
「不死老子都要掐死你。」我惡狠狠地說:「告訴我,在哪裡?」
錢老闆還是嬉皮笑臉地說:「你不會捨得掐死我的,陳大鄉長。我老錢現在是個有錢人,我月塘村一個村的土地都沒有了,你掐死我,就是掐死一條財路。」
「死了你錢有餘,老子還吃混毛豬了?」我冷笑著說:「你奶奶的就是個土豪,暴發戶,沒眼光,沒見識。老子後悔認識你了。」
「罵完了沒有?」錢有餘扔過來一句話:「我不想跟你說了,另外有人有話給你講。」
電話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跟著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接著就是月白說話了:「你怎麼啦?」
我平靜一下心情說:「月白嗎?」
「是我。」
「你們在哪裡?」
「江蘇。」
「幹嘛?」
「陪專家來考察啊。」
「考察?」
「嗯。」她輕輕地答應一聲說:「這地方有全國最大的礦泉水生產廠家。錢老闆不放心,就帶人來考察市場了。」
我哦了一聲,心裡一動,說:「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頓了頓說:「別罵他。我看他是個做事的人。」
我笑了,說:「我們男人的事。沒關係。」
「還說沒關係。他臉都綠了。」
「誰的臉綠了?」
「他呀。」月白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彷彿看到眼前害羞的她。
我哈哈大笑起來,對她說:「把電話給老錢,我給他說幾句。」
電話里傳來錢有餘瓮聲瓮氣的話:「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啊。我可沒時間聽你罵人。」
我哈哈一笑說:「錢老闆,錢大哥。你別怪老弟我。你出去也跟我說一聲嘛,害得我著急,睡都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我又不是你的下屬,給你彙報什麼。」他開始反擊我。
「我們是未來的合作夥伴呀。」我說:「如果打仗,你去衝鋒了,我還躲在戰壕里不知道,誰幫你掩護嘛。」
他又笑嘻嘻起來,壓低聲音對我說:「陳風,算你小子厲害。派個小柳跟著我,我不去你蘇西鄉投資都不行啊。」
「管她什麼事?」我故意輕描淡寫。
「美人計。」他掛了電話。
我捏著電話,臉上浮起一層怪笑。心微微痛了一下,轉瞬就輕鬆起來。
柳月白!你是大功臣,老子一定要表彰你!我對自己說,輕鬆起身,一腳踢飛喝光了的礦泉水瓶,哈哈大笑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