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後，士兵們清掃着戰場。侏儒的屍體被收集起來，較好完整的放入專門爲它們準備的冰棺，並運往上一層墓場交給遺蹟調查組的學者們以作解剖之用。不過現在需要用到了屍體標本不多，因此送去兩具完整的侏儒屍體後，其它的均扔進焚化爐中處理。

這已經是殞火獅進入第十一層的第八天，這一週多點的時間對於艾利哥和戰士們來說過得實屬不易，他們在建起這片營地以及補給線後，便遭到地底侏儒和其它生物的猛烈攻擊。不過因爲有艾倫提供的詳盡信息，艾利哥針對這些生物的弱點設計了不同的應對方案。因此防守起來雖然艱苦，卻力保營地不失，這和以往對比起來便是一個長足的進步，甚或對肅清整個迷宮，艾利哥都有不小的信心。

幾名士兵剛將最後一具侏儒的屍體丟上運屍車，就聽到了從前方黑暗裏響起了腳步聲，這幾名士兵立刻警覺地抽出長刀。其中一人朝黑暗處扔去根火把，火光旋轉着鑽進黑暗裏，照亮了一雙紅色的眼睛。士兵們這纔看清原來是兩個人類，一個青年和一個少年，只是兩人樣子出奇地相似，而且都有着一頭銀灰色的頭髮。

那投出火把的士兵醒悟過來，連忙叫道：“艾倫伯爵，您回來了！”

年長的那人點了點頭。

時隔二十天之後，艾倫和白回到了位於十一層的人類駐地。

在營地裏看到他們兩人時，艾利哥爲之失笑，又是如此熟悉的一幕。和上次一樣，回到營地的兩人狼吞虎嚥，那吃相看上去比難民好不了多少。可有誰知道，那其中一個貴爲帝國伯爵呢？

把肚子填飽之後，艾倫呼了口氣，懶洋洋地坐在椅上道：“再沒有什麼比餓上三五天後能夠飽食一頓更幸福的事了。”

“伯爵可真容易滿足。”艾利哥笑道：“以你現在的能力，就算餓上一個月也沒有大礙吧？”

“雖說如此，可餓肚子的感覺實在糟糕。”艾倫伸了個懶腰，坐直了身體道：“將軍，想不想知道十二層墓地有什麼？”

艾利哥一愣：“你已經探索完整個十一層迷宮？”

艾倫搖頭：“這層迷宮如此深廣，哪有那麼容易探索得完。我只是一路前進，直接抵達這層出口罷了。呆會我把走過的路線畫下來，以供你們開拓駐地使用。不過我想哪怕只是佔據這層迷宮的一半面積，也有得你們忙的。”

“的確如此，這裏非但縱深空間大，而且遺蹟生物也着實不少。”艾利柯微笑說：“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下一層有什麼，也好爲以後的工作做好準備。”

艾倫笑了起來，笑容有些神祕。不過他倒沒有吊足艾利哥的胃口，笑了笑之後便道：“下面那層迷宮一定會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事實上，那裏沒什麼迷宮，而是一個平坦、開闊的空間。看上去更像一個恢宏的地底大廳，當然這個大廳不是爲你我這樣的生命準備的……”

艾利哥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下一層迷宮裏有巨型生物存在？有多少？”

艾倫豎起一根手指：“只有一頭，那是頭巨獸，真正的巨獸。不過它正在沉睡，而我們也沒有驚醒它。我們繞過了它，找到了通往十三層的入口。要對付這頭巨獸的話，我想你應該把它當成一場攻堅戰來打才行了。”

“竟然有這種事……”艾利哥眯眼道：“我真是越來越好奇了，究竟是誰修建了這樣的迷宮，將這些生物置於各層迷宮的用意又是什麼？簡直讓人太好奇了。”

“當你抵達終點時，一切的疑問便會迎刃而解。”艾倫道：“我們今天應該會在駐地休整一天，老規矩，就請將軍替我們準備補給。接下來我們會繼續深入，估計這次離開的時間得更長一些。”

“補給不是問題，但是艾倫伯爵，我得提醒你萬事小心。”說完，艾利哥就離開去準備艾倫需要的東西。

第二天，他們兩人再度離開。兩週之後，他們出現在一扇青銅大門前方，這扇青銅大門連接着地面和穹頂，門扉深入地下，彷彿和地面連爲一體。門上左右兩邊各有一尊人像，只不過兩尊人像左右顛倒。人像沒有明顯的特徵，看不出是男是女，只能看到他們雙腿屈起，像是在子宮中的嬰兒。因此這左右顛倒的兩尊人像便呈現出69狀的形態，艾倫注意到，兩尊人像各伸一手，手上握着一把似戟像槍的事物。彷彿是兵器，也像是某種權仗，但不管它是什麼。這兩件事物的中心處皆有一個地方凹陷下去，凹陷處十分平整，且左右對稱，看上去不像是損壞，而是給什麼東西預留出來的位置。

艾倫用力推了把大門，和預料中一般紋絲不動。他又運足了源力再試了幾回，結果皆是相同。這點很奇怪，從十一層到這一層的迷宮，幾乎所有門扉都推得開。只要能夠穿過那些複雜的地形，殺退那些不知道在墓場裏存活了多久的地底生物，每層的迷宮就幾乎是通行無阻的。

可這一層的迷宮，出口卻給封鎖，看上去無法以外力

破壞，只能遵循某種方法才能打開大門。艾倫手撫着大門那冰冷的青銅門面，可以感受到大門內有什麼東西正召喚着他，但他缺少一把打開大門的鑰匙，只能在門外望洋興嘆。他又看了看大門上那兩個凹陷下去的地方，隱隱感到那是打開大門的關鍵。

“那或許就是鑰匙孔……”艾倫道：“可是，鑰匙在哪呢？”

這個問題，顯然白也回答不出來。艾倫聳了聳肩，在門邊坐了下來道：“休息一陣，然後我們回去吧，反正在這裏也找不到答案，不如交給艾利哥去頭痛好了。我說白，要不咱們去找上面那隻大傢伙的麻煩？”

白眼睛亮起來：“它看上去應該挺好吃的樣子。”

艾倫搖頭道：“你就知道吃，那傢伙……”，突然艾倫閉口不語，他整個人跳了起來，擡頭看向大門上方那無盡的黑暗中。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道：“來得真快，看來我們的假期結束了。”

白眨着眼睛，不知道艾倫這話是什麼意思。

“有客人來了，而且距離這麼遠還可以感覺到那股磅礴的氣機，這位客人可不簡單啊。”艾倫苦笑道。

在艾倫感覺到一股無名威勢出現的同時，在天堂星的外太空裏，一雙眼睛見這顆藍色的星球盡收眼底，眼睛的主人由衷嘆道：“可真美麗啊，這顆星球煥發着強大的生命力，明顯到就算想故意忽略都難以辦到啊。”

一個溫厚的聲音道：“難以相信，這顆星球竟然也是我們先民的實驗場之一。我可聽說，當時黃金薔薇的時代進行過一系列龐大的實驗計劃，可在後期的文獻裏卻隻字末提。或許我們能夠在這顆星球上，找到薔薇女帝當時留下的線索。”

爲首之人漸漸退後，頭上柔和的燈光落下，映出一張方正且威嚴的臉孔。這張威嚴的臉孔在艾達華星人無人不識，因爲他就是公正之王奧法西斯。而在大帝旁邊的，則是負責前往天堂星的格里佛公爵，只是受到夏格琳的阻撓，公爵的艦隊在這片荒寂的星域中耽擱了不少時間。

無法再等下去的奧法西斯親自來到這片星域，並憑藉着和露茜的無形聯繫，在浩瀚的星域中找到了天堂星所在的準確位置。

奧法西斯嘆道：“露茜在這顆星球上曾發掘到薔薇女帝時代留下的遺蹟，並帶回了黃金樹計劃的信息。可我偏查典籍文獻，並無相當記錄。儘管在虛空天火年代，我們曾丟失過大量文獻，不過我相信，關於黃金樹計劃應該是人爲隱瞞的。至於原因，估計只有那個時代的先民們才清楚了。不過我們現在可沒時間理會這方面的事，黃昏之子可比女帝的祕密計劃重要百倍。”

“您說得極是，不過陛下，您是否再考慮看看。由我進入星球內部和露茜殿下接觸會相對溫和一些……”

“不必了，我的朋友。”奧法西斯搖頭：“如果艾倫確實是黃昏之子，那麼我和露茜之間等於打下一個死結。這個結遲早都是要繫上的，縱使錯過今日，也避不過來日。既然如此，我今日去或不去，分別不大。”

格里佛看着大帝，明顯看到大帝額間的皺紋又深了數分，他心中暗歎。好不容易和露茜有了化解舊怨的機會，現在因爲艾倫，這對父女之間恐怕要打上解不開的死結了。

“公爵，讓艦隊組織空間防線，不得讓任何星艦離開。”奧法西斯語氣沉重地說：“讓我親自去和露茜談一談，希望局面不必鬧得太僵。”

他轉過身，大步而行，那猩紅的披風如血如炎，格里佛彷彿看到了戰火熊熊。

那是他們父女之間的戰爭。

“啊！”

曙光城堡的行館中，露茜在自己臥室的大牀上突然坐了起來。她全身大汗淋漓，臉色雪白，心臟更是狂跳不已。剛纔她做了一個夢，夢境裏她看到艾倫站在火焰之中，那圈火焰圍繞着他燃燒，如同一面屏障。可那肯定是面脆弱的屏障，因爲在火圈之外，是數不清的敵人。

她依稀記得艾倫隻身立於某座山峯之巔，而在他的周圍全是敵人，敵人漫山遍野，來自不同種族。可他們臉上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那就是殺死艾倫。

艾倫表情平靜，彷彿察覺到她的存在。在火光裏他看向露茜，眼神和往日一般溫和，並微笑着張了張嘴，然後便撲向那多如繁星的敵人。

儘管什麼都聽不到，可露茜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我愛你。

簡簡單單地三個字，可在那種環境下，卻如同山巒般沉重，壓得露茜無法呼吸，更是心痛無比。

當她想要爲艾倫做點什麼的時候，夢就醒了。

露茜坐在牀上，看着地板上漸漸爬上一抹陽光，原來已經是早晨。她捧着頭，換過身衣服剛要離開臥室，就看到門邊有張紙條，看樣子是有人從門縫外塞進來的。露茜蹲下去撿起紙條，一攤開，她臉色驟變。

上面寫着一行字：他來了。

哪個他？

字跡上可以認得出來是夏格琳的手筆

，露茜立刻推門而出，快步來到夏格琳的房間。她粗魯地推開門，可臥室裏連個人影都沒有。夏格琳走了，再加上她的留字，露茜已經猜到那個他指的是誰了。

奧法西斯，她的父親，艾達華星的公正之王！

露茜心臟狂跳，有個聲音在腦海中尖叫：他來了，他要帶走艾倫。

“不，我不會讓人帶走他的，就算是父親也不行！”露茜大叫，壓下腦海裏那個聲音。她的聲音在清晨顯得如此明顯，於是片刻後，蘿拉和雷傑斯幾乎同時趕到。

看見臉色蒼白的露茜，蘿拉輕呼一聲，連忙抱住她並驚叫：“天，你好冷。”

露茜全身冰涼，可她現在顧不得自己：“蘿拉，去叫醒大家。”

“爲什麼？發生什麼事？”

“有人要來了，是我的父親。他是來帶走艾倫的，我不能讓他這麼做，去把大家叫醒，讓願意幫忙的人留下來。不願意的立刻離開……”

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在露茜腦海中響起：“不必了，孩子。我已經到了，讓他們繼續沉睡吧，我只想和你談談。”

就在這個聲音響起的同時，一股無形的威勢驟然落下，蘿拉和雷傑斯表情一僵，兩人同時昏迷了過去。露茜伸手輕掩住了嘴巴，她可以感覺得到，行館突然變得安靜無比。不管是誰，無論他在做什麼，這一刻在奧法西斯的威勢壓迫下都不由自主昏睡過去。

片刻後，露茜聽到了敲門聲。

該來的終歸要來，露茜這時反倒平靜了下來。她晃了晃手臂，銀鐲便從她手腕上滑落，落到地上時已經變形成銀蛛的形態。露茜對銀蛛道：“把他們放到牀上去。”

銀蛛身體便急劇增長，最終增長到小狗大小的體積才停下來。接下來的事情便很容易，它朝昏迷的蘿拉和雷傑斯兩人吐出一個銀色蛛網，包裹住他們後便往牀上拉去。那蛛網極其柔韌，縱使拖着兩人在地面滑行，也不會擦傷到他們。可在需要的時候，這蛛網的每根蛛絲也可以變得非常鋒利，只要網一收攏，網中的獵物便會給切成碎片。

看着兩人給銀蛛拉上了大牀，露茜才走出門，輕掩門，再前往大廳。一進大廳，她就看到了兩條身影。其中一人是格里佛，這個溫和的公爵向她點頭致意。另外一個自然是奧法西斯，他就站在那，那格外霸道的身姿縱使想讓人忽略也難以辦到。他彷彿是整個宇宙的中心，隨便往哪一站，便會成爲視線的焦點。

露茜看到他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父親。”

奧法西斯轉過身，他剛剛轉身的時候，神情冷硬得像塊寒鐵。可當他完全面對露茜時，卻柔和了下來，看着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大帝嘆道：“我真不願意以這樣的形式來到你面前，可是露茜，夏格琳既然已經來見過你，你也應該知道艾倫的事了吧？”

“夏格琳老師的確告訴了我很多東西，包括黃昏之子。可是老師也說過，即便艾倫是黃昏之子，但他一日沒有覺醒，就對這個宇宙不存在威脅。這是老師向你隱瞞真相的原因。”

“夏格琳呢？”奧法西斯說：“她肯定已經走了吧。相信我，孩子，我們的侯爵肯定還隱瞞了其它東西，否則爲何不肯見我。”

“她並非害怕你的責罰，只是老師認爲，你的插手會讓事態變得更糟。”露茜說：“老師預見過宇宙黃昏，可她也看到黃昏裏並非只有終結和絕望。她希望你給艾倫一些時間，給這個宇宙幾分希望。”

奧法西斯搖頭道：“首先你得明白，孩子。我不可能因爲夏格琳幾句話便掉以輕心，我是艾達華星的皇帝，我需要爲我的子民安危負責。其次，我並沒有打算對艾倫不利，至少，我沒想過傷害他。只是他得跟我走，至少，他必須呆在我視線所及之處。我保證，只要他一日末曾覺醒，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相反，我會給他所要的……一切！”

露茜笑了起來：“所以說你不瞭解艾倫，父親。他不會跟你走的，他已經失去了很多東西，如果連自由也失去的話，他寧願死！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會留下來陪伴他，並且看顧他。我不會讓他變成什麼黃昏之子的，如果他真的覺醒，要終結萬物的話。那麼第一個終結的便會是我，而我相信艾倫不會這麼做的。我相信他……”

“很抱歉，孩子。”奧法西斯搖頭道：“我不能夠把希望賭在你或者夏格琳身上，我可以理解你要保護艾倫的心情，可我也請你理解我的難處。如果我只是簡單的一位父親，那麼我也會相信你正如你信任艾倫一般。可我不僅是位父親，我還是個國王，我需要對更多的生命負責。”

露茜點頭，笑了起來：“是啊，我都忘記您是公正之王了。您的心中只有一個天平，而無論什麼事都需要拿到天平上稱一稱，不是嗎？奧法西斯陛下！”

奧法西斯嘆了口氣，柔聲道：“告訴我，孩子，艾倫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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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