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南方，僅繫着一張草裙的少年朝獸羣發出幾聲低促的叫聲。巨獸會意，點了點頭，發出連聲悶吼，緩緩轉身，看似遲緩實質速度不慢地往來時的方向而去。於是野豬羣、五彩巨蟒、蛇羣以及其它猛獸，都跟在後方離去。行至中途，巨獸回頭低聲吼了兩聲，似是交流着什麼，少年搖了搖頭，那頭像巨龜似的龐然大物才邁步離開。

在獸羣離去的時候，艾倫和蘿拉幾人策馬來到凱勒附近，均看向那獨自留下的少年。少年已經隱去那對戰異族強者時的一身鱗片，現在看上去又和人類無異。他轉過身，視線在衆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艾倫的身上。看到他的瞬間，少年那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這抹笑容，便如那大雨過後的陽光，燦爛奪目。

他張嘴，呼出了兩個字：“父親……”

艾倫一怔，旁邊蘿拉直接張大了嘴巴，貝爾摩德和凱勒等人則像觸電似的震了震，然後看向艾倫的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了。感覺最古怪的莫過於艾倫，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兒子。而且，已經這麼大了！

少年卻朝他走來，艾倫皺了皺眉，從馬上跳了下來。少年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人也開始奔跑起來，然後一下子撞進艾倫的懷裏。艾倫給他撞得傷處一痛，不由咧了咧嘴。少年一付受到驚嚇的模樣，鼻子抽了抽失聲道：“你受傷了。”

然後又咬牙切齒地問：“是誰傷了你！”

艾倫感覺他的言行均發自內心，單純、直白，就像一個未譜世事的孩子。而且他對自己的關心顯而易見，可這就更奇怪了，後面蘿拉輕聲道：“不過看仔細點，他和你真有些像啊。”

艾倫愣了愣，再仔細打量，果然少年的五官輪廓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就連發色也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少年的雙眼瞳色金黃，且中間有一道豎紋，就像蘿拉化身成獸人姿態時的眼珠一般。看着這雙眼睛，艾倫似曾相識，突然一個畫面在腦海裏掠過，他不由失聲道：“白？難道你是白？”

那條跟着艾倫來到天堂星的黑暮王蛇，在艾倫啓程前往方舟港時，曾命它藏身在蠻荒高地。之後艾倫忙得團團轉，幾乎把王蛇給忘記了。現在看着少年的雙眼，他自然而然地想起王蛇來。被他以白命名的那條王蛇，正是和少年有着一模一樣的瞳色。

少年聞言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道：“父親原來沒有忘記我，白很高興。”

艾倫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可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仍然震驚得無以復加。黑暮王蛇被學者認爲是具備無限進化可能性的物種，甚至有人懷疑這種物種並非地球的原生種，而是來自其它星球的生命。畢竟在高級戰爭開啓之後，地球再不是原先那個遠在銀河系邊緣的孤落星球，其它的異星生命有的是機會來到地球。黑暮王蛇是其中一員並不奇怪，可艾倫沒想到，在王蛇的進化選項裏頭，竟然還可以蛻變成人類，或者說無限接近人類模樣的生命！

這如果被地球上那些專門研究危險種的學者發現，只怕會把他們刺激成瘋子。

見艾倫一臉震驚，少年像做錯事的孩子低頭道：

“父親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嗎？白在進化的時候考慮過，如果想跟在父親身邊，還是人類的外貌會方便些，所以自做主張以父親的外形做爲進化的藍本。要是您不喜歡的話，我……”

“不。”艾倫搖了搖頭，眼神柔和起來。他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道：“這樣很好，白。很抱歉我沒有抽出時間去蠻荒高地找你，可你卻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了。所以不管你是以什麼姿態出現的，對我來說，你是白就足夠了。”

少年聞言，一個勁地點頭，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

艾倫把他抱上戰馬，不料白身上的氣息卻讓戰馬四蹄發軟，差些就要倒在地上。白吐了吐舌頭，收斂氣息，戰馬才恢復過來。他身爲黑暮王蛇，自身的氣息對動物和野獸天然具有壓制性，否則異獸那些戰獸不會在感覺到白的氣息後便止步不前。艾倫也跟着躍上戰馬，對凱勒眨眼道：“現在可以走了吧，將軍。我打賭，對面那些傢伙不會再發動攻擊了。”

“我也這麼覺得。”凱勒看了馬上的少年一眼，感嘆道：“今天真是我人生裏最奇妙的一天了。”

他們隨後返回了隊伍。

看到艾倫身後多了個少年，人們並沒有太過驚訝，畢竟他們沒有見到少年徒手幹掉三名異族強者，以及對方指揮官的姿態，因此只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人。充其量少年的俊美，以及那衣不蔽體的古怪樣子讓人們多看了幾眼罷了。艾倫隨後讓人拿來一套不太合身的衣服，白倒沒有計較，三兩下就穿在自己身上。穿上衣服之後，白就和普通人類少年更沒區別了。

加上他的樣子和艾倫有幾分酷似，因此白管艾倫“父親父親”地喊着，人們也沒覺得多少意外。儘管艾倫看着年紀也不大，可帝國裏面，有的是艾倫這種年紀就當父親的。只是白來得太突然，因此人們又開始猜測，那是艾倫和哪個情人的私生子。

當然，艾倫不會關心這些，他騎在馬上，眼神帶着幾分沉重看向了里昂山道的方向。白改和蘿拉共乘一騎，蘿拉愛屋及烏，對白相當喜愛。不時揉揉他的頭髮，又或捏捏他的耳朵。白在她身上感覺到艾倫的氣息，這讓他很放心，也就任由蘿拉施爲了。這時馬蹄聲響了起來，雷明頓騎着馬來到艾倫的身邊，後者看了山城領主一眼，微笑問：“大家還好吧？”

“沒有人願意離開自己的家，艾倫大人。所以他們好不到哪裏去，但發生了這樣的事，還能夠得到你的庇護，所以他們還是覺得挺幸運的。”雷明頓試探問：“我有個疑問，大人。”

“但說無妨。”

“既然敵軍已經撤退了，我們還有必要轉移嗎？我是說，或許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囤積兵力，加固防線，徹底守住絕影高地，讓陰影公國無法越雷池一步……”

艾倫微笑看着他。

雷明頓訕訕道：“好吧，我知道這不太可能，除非帝國大軍駐守在這裏，否則單憑我們，無論如何也難以和陰影公國的軍隊對抗。”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雷明頓先生。”艾倫朝里昂山道的方向看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南邊的前線戰場並不是在山城，而是在另外一個

地方。”

雷明頓先是狐疑地看了艾倫一眼，隨即像是明白什麼，渾身一震，失聲道：“獨角獸領？難道您的意思是，獨角獸領纔是接下來南境戰場的前線？可如果陰影公國要入侵南境的話，不是應該藉由我們山城作爲跳板，通過里昂山道進軍纔對嗎？”

“伯爵大人，你也看到了，這次我並沒有帶來太多援軍。”艾倫說：“兵力有限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就是因爲山城並非主要戰場。現在我所能夠聚集到的軍隊，大概已經全部在獨角獸嶺那邊佈置好了。我們得到重要的情報，陰影公國會佯攻山城，若我們分出主力部隊前往山城支援的話，那麼對方的大軍會通過一條祕密路徑經過翡翠山脈，直接出現在獨角獸嶺的腹地。”

“不用我說，你也可以猜到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雷明頓全身一震，點頭道：“獨角獸嶺會在一日間被夷平，接着軍隊一路東進，你的領地因爲軍隊抽調山城的原因，也會相繼淪陷。可以想像，紫荊花領、曙光城堡、光明領以及方舟堡將在數日間失陷。一旦這些地方給陰影公國拿下，就等於讓他們在南境暫時站穩了腳跟，接下來他們會威脅到鐵槍嶺，繼而一路北上，將整個南境都收入囊中。”

“沒錯，本來縱使我們得到情報，可單憑我們的力量想要阻止陰影公國，老實說還是太勉強了。不過在這裏看到了雄鹿軍，我想還有幾分希望。”艾倫輕聲道。

艾倫沒有說的是，究竟有多少分希望，卻是連他也不清楚。

正午時分，本來應該是陽光明媚得無以復加的時候，可此刻這片山林裏，光線卻顯得暗淡、壓抑。沒有一絲風，林木蒼鬱、灌木處處，山林宛若被時間定格在某一個點上。偶爾在林中響起的幾聲鳥鳴，纔不時打破着這份沉寂。

法雷斯藏身在一團灌木裏，他做足了僞裝，便連氣息也收斂得似有若無。戰槍黑冰就在手邊，放在一個觸手可及的地方，在法雷斯旁邊，一隻甲蟲慢悠悠地爬過去，絲毫沒有發現灌木裏多了什麼東西。

片刻之後，甲蟲敏銳地感覺到一絲輕微的震動，於是它張開翅膀，嗡嗡拍翼飛了出去。這隻甲蟲飛出灌木時，突然被一道冰冷的刀光削過。甲蟲的翅膀掉了下來，一隻手探了出去，將這可憐的小東西抓在掌中，然後丟進了嘴裏。一手掛在樹枝上，嚼着甲蟲的刀魔跳了下來，他是一名哨兵。在確認附近沒有異常之後，刀魔向後方發出幾聲輕嘯。

沒過多久，地面輕輕震動，一支軍隊從山林深處冒了出來，像黑色的潮水般漫過山林，滾滾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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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