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地上自討苦吃的男生，司凰並沒有去攙扶的意思。

雖然她這麼做會落個大度的好名聲，可……需要嗎？司凰目光閃了閃，沒半點興趣為了這點利益去觸碰敵視自己的人。

等舞台沒有多餘的人，司凰慢慢坐上了木質精巧的輪椅。

她姿態是悠閑的，放鬆了整個身軀在輪椅上，當眾人等待著她的表現，主角卻閉上了眼睛。

雙眼閉合后的黑暗，沒辦法遮掩來至上方投射下來的燈光。

司凰在心裡喟嘆，她又一次回到了舞台，上一世她唯一能放鬆且感受到自由的地方。

一秒，兩秒，三秒……十秒，二十秒過去，觀眾席上漸漸有了竊竊私語。

「該不會臨場忘詞了吧？」

「我看他剛剛是在裝逼！」

「你們閉嘴！要是他演千機公子，我一定追劇！」

「啊！他眼睛要睜開了！」

當發現司凰有動靜后，教室里的學生們竟然默契的閉嘴安靜了。

可舞台上的司凰還是像被雜音吵醒，眼眸緩慢的睜開，卻只開合到一半就慵懶的不動了，斜睨著某處，動了動嘴唇，「吵什麼？」

「嘶——」

這是什麼嗓音？太撩撥人了！

本來就得天獨厚的嗓音帶著剛淺眠醒來的鼻音，漫不經心的，輕緩的，鑽進耳朵里，酥麻半個身體。

「嗯？」司凰側了側頭，視線依舊落在那空無一物的地方，沒什麼多誇張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淡淡的沒表情，卻讓觀眾們覺得她視線所及就是有那麼個人在，恭敬的向他述說著什麼，而司凰靜靜的聆聽著。

五秒后，司凰移開了眼眸，伸手再自己的雙腿上輕拂了下，彷彿有落花在她腿上被拂走。

對了！

在場的觀眾都是看了劇本不知道多少回的學員，見司凰的動作才想起來，這一幕可不就是發生在千機公子的院子里，他正在一棵瓊花樹下淺眠，久了有落花在他腿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等眾人驚嘆司凰對全局的掌控力，就被她接下來漫不經心的一番話勾去了心神：「天下興亡與我何干？你們找錯人了，正如你們所見，我不過一階殘疾而已。」

同樣的一句台詞，竟被司凰用這麼不在意的語氣說出，就好像是在說今日天氣晴朗一般。

千機公子從小殘疾，怎麼會對這個毫不在意？

大家還以為司凰失敗了，當看到她的表情，卻震撼得失去了言語。

輪椅上的少年漫不經心的說出自己最大的缺陷和傷痛，低垂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唯有嘴角淺淺的弧度，那是笑！對天下興亡的不在意，對來者的了無興趣，反而半垂著眸子盯著某處，笑得輕柔。

伴隨著他視線的輕微轉動，彷彿有一隻蝴蝶在追尋著花香翩翩起舞，而他的注意力和笑，都因這渺小的生靈而起。

之前的那番話，根本就是為了敷衍驅趕那群來求助的外來者吧？

千機公子，從來不需要人的可憐同情，不為自己的殘疾而恥。

他本身的存在就是無數人遙不可及，只能昂視傾慕的，他自立，自信，自強，自傲，自尊，何須可憐！

這一刻，眾人眼裡看到的少年彷彿就在瓊華樹下，身著白雪印梅的廣袖長袍，不及弱冠所以並沒有束髮，一頭柔順黑亮如墨的黑髮慵懶的披散在他的肩背，絕世無雙的容貌以及舉世無二的機關術、多智如妖，卻貪懶愛吃。

忽然，他伸出去的右手指尖不經意的抖了下，就好像是被絲線輕輕的扯動。

啊……眾人再次恍然醒悟：千機公子不僅雙腿殘疾，還有雙耳失聰，他關注周圍的情況靠的就是弧——以內力凝為極其細小不可見的絲線遍布自己的周圍，纏繞著自己的手指。一旦有人靠近，觸碰到他的弧，同時牽動他的手指，就會被他察覺。

他扭頭朝舞台樓梯口看去，視線的變動彷彿真的有個人正在朝他走來。

「是太子殿下來了！」觀眾席有人激動的喊道。

不少人被他驚醒，隨即明白過來，按照劇情現在走過來的人可不就是鳳朝太子嗎？

舞台上的『千機公子』並沒有聽到這喊叫，他目光上移，落在並不存在鳳朝太子臉上——以他坐在輪椅上的高度，這樣抬眼看人，應該是看一個成年人的臉絕對沒錯。

千機公子雙耳失聰，如何『聽』人話？他靠的是看，看人的口型唇語。

「閉嘴。」

這語氣再次和之前男生惱羞成怒的語氣成鮮明的反比。

別說是惱羞成怒，連一絲的怒氣都沒有，倒像是被一隻蒼蠅吵得有點心煩，揮揮手就將其拍飛。

「時間到。」不遲不早，柳導的聲音響起。

眾人如夢初醒，表情古怪，思緒還停留在司凰表現的最後一幕。按照劇本寫的……這時候的鳳朝太子的確是被拍了一掌，強忍著沒吐血。

舞台上的司凰神情也是一怔，像是還沒能從夢裡醒來。閉眼，睜眼，兩秒間，她眼裡屬於千機公子的神采已經隱匿得乾乾淨淨，回到現代少年的肆意張揚。

柳導眼睜睜看著司凰表情的變化，心臟的激烈跳動讓他黑皮臉都浮上了紅潮，聲音嘶啞：「你叫什麼名字？」

「司凰。」司凰站起來，面對柳導。

今生她不會再做『司凰』傀儡，反而要奪走這個名字，讓每個看到或聽到這個名字的人想到的就是她，抹殺那個早死早超生的司家長子，不會再有人記得有他的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