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佈置的十分典雅,一塵不染,迎面一張千年鐵木書桌,案上放着一疊書,旁邊放着個黛青色木盒,旁邊的紅木小几上,博山金香爐冒着細細白煙,白玉瓶里插著只紅色珊瑚,珍寶架上,放滿了各種古物,全是稀世之珍。
道君輕輕扣了兩下木盒,他膚色冷白,唇極紅,眼眸中沒有多餘情緒,「既然有了靈力,就要紋上棘紋。」
「為什麼要紋棘紋?」
明明她們是靈修,保護著整個丹城,理應被敬畏,怎能活得像過街老鼠一般?
「這是帝后的安排。」
「贏帝並無靈力,為何要聽他的?」
「棘紋表示忠於帝后。」
洛蔓鼓起勇氣,「道君為何不代替贏帝?」
道君挑眉,「昨日的你和今日的你,想法相同嗎?」
啞口無言。
昨日她還是凡人,想法當然不同。
「站住別動。」
道君下手極快,她額間一痛,針針入肉,這種痛就像喉嚨扎了根魚刺,初初感覺並不強烈,但多一針就多痛一分,最後像是刺入了靈魂。
「道君為何沒有棘紋?」
道君的臉,離她只有一巴掌遠,他額間皮膚白皙,沒有棘紋的痕迹。
「若你是道君,也可不紋棘紋。」
他後退一步,拿起一塊素白手帕擦拭雙手。「恭喜,從今天起你就算一名靈修了。」
道君伏下身,輕輕一捏,腳環脫落。
靈修,她是靈修了!洛蔓欣喜欲狂。
「陪我走走?」道君起身,身材清瘦挺拔,如松如竹。
魚池平如鏡,倒映着她額頭的棘紋,洛蔓忍不住嘴角上翹。
家族中人,再也不會嘲笑她,她好想趕緊告訴爹爹,順便喝兩口甜湯。
靈修壽命至少百歲,身體也比凡人強健,這下父親可放心了,不用費心尋找靈丹妙藥,想方設法延續她的壽命。
不知道有了靈力,是不是就能完全聽懂鳳后的言語了?
迫不及待,想回家。
「丹城建立多少年了?」道君拿出一袋魚食,灑落到池塘中。
魚兒浮到水面,洛蔓目不轉睛。
「百年有餘。」
「夏至日,大豐收,所有的莊稼都跟瘋了一樣,比往年產量足足高了三成。村子裏一片喜氣。傍晚,一團漆黑的雲,籠罩在村子上方,村民議論紛紛,不知所措。剛過子時,狂風四起,整個村子都消失了,我被帶到了風眼正中,看着朋友家人和鄰居被沙獸撕成碎片。」
他的眼眸凝望着遠方,平靜中帶着一絲脆弱,像是沉浸在回憶中。
洛蔓心中充滿憐惜,她原以為,道君是無堅不摧的,沒想到,他也有普通人的脆弱。
道君突然從高高在上,變得觸手可及。
「終有一天,本君會離開,那時,靈修又該何去何從呢?淪為凡人的奴隸嗎?」他的睫毛翕動兩下,她的心也跟着微顫。
「我能做什麼?」
脫口而出。
為了靈修,讓她去死,她也願意,洛蔓明白了妹妹的心情。
道君似乎在思考一件令他為難的事,他的目光越飄越遠,不知落在了什麼地方。
他就那麼站着,眉頭微蹙,面上籠著一層化不開的倦意。
優秀男人的脆弱,特別能激起女人的母性。
洛蔓咬緊牙關,才沒抬手去抹平他的眉頭。
「聽過那個歌謠嗎?」
當然聽過,丹城人人都會唱。
「旋風現,陸分二,百年後,花神出,膏雨臨,芝草生。」
歌聲婉轉憂傷,像是夢囈。
「也許歌謠里說得是真的。」道君雙手背在身後。
「我就知道是黛兒,」她真心高興,「有了她幫道君,旋風一定會消失。」
道君沒說話,他收回目光,轉身望向她。
「若找不到冰晶蓮,洛黛只有三個月壽命。」
一盆冰水兜頭潑下,徹骨冰寒。
「不可能!」洛蔓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道君你別說笑了。」
對於自己的壽命,她並不關心,自小父親請遍名醫,見了她都神情凝重,總是一言不發。
「令愛的壽命,最多十八歲。」
她早已接受命運安排,但卻沒想到,一場旋風過後,她變成了靈修,妹妹卻性命堪憂。
「還有另一件事,洛家沒了。」
洛蔓呆立原地,像是被閃電擊中,耳邊轟隆作響,卻說不出一句話。
明明昨天出門前,父親還站在鳳後面前,說再有幾天,鳳后就要開了。
杏兒熬好了豆沙湯,等着她回去喝。
妹妹還要給她過生辰。
一定是道君在考驗她。
「道君,你騙我的?對不對?」她聲音顫抖得像秋天最後一片落葉。
「我從不開玩笑。」道君搖頭,「自從百年前丹城建成,一共被旋風摧毀過十次,死傷無數,八十年前,我領悟了』鎖沙鏈』,才勉強控制住沙暴,多年來,我期待有比我更強大的靈修出現,能夠完全消滅旋風。」
「父親怎樣了?」
她根本沒聽進去道君的話,滿腦子都是家毀人亡的場景,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回家看看。
「跟我來。」道君像是明白她的心聲。
藍天白雲,微風卷沙,一切都那麼平靜,昨日的災難,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道君的車輦,比她想像得更簡樸,通體黑色,車廂包着黑色絨布,沒有裝飾。
洛蔓坐在車窗旁,不停往外看。
原本繁華的內城,房倒屋塌,一片狼藉,滿目的黃沙代替了綠意,穿着綠衣服的靈修,正在收斂屍體,路邊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滿身污漬,捂着眼睛哭個不停,看着來十分面熟。
怎麼會?
從洛蔓出生,內城就一天比一天繁華,她從沒想過,會看到這一切,斷壁殘垣,荒涼滿目,就像剛出土的歷史遺跡一般。
「別擔心。」道君語帶安慰,「兩個月,丹城就會恢復原貌。」
「那我的家人呢?他們也會回來嗎?」
「不可。」
「道君,我要那個小女孩。」
馬車緩緩停下,洛黛掀開帘子,渾身緊繃,她小心翼翼落下腳,像是受傷的小獸,生怕踩到捕獸夾。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黃沙,面前一個高大的沙丘,她根本分辨不出這裏是哪,黃沙滾動,她望向道君。
他靜立原地,衣衫飄飄,面孔宛若少年,誰能想到,他已經數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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