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說，不放心吳言。」段蕭然一聲嘆息，眉宇之間儘是掙扎，「而我，答應了他。」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他沒有跟楚筱妍商議，就擅作主張答應六皇子懇求。上回也是六皇子求他率軍出征，被他退而其次留下坐鎮京城。這回，他已無法周旋。段蕭然說完又閉上眼，不敢去看楚筱妍那雙燦若星辰的杏眸。她怕是，會怨上他吧。與上一次一模一樣的恐懼爬上心底，段蕭然默默等待，等待楚筱妍開口。冬雪簇簇落下，兩人都沒有挪動，站在院子裏，任由積雪覆滿肩頭。倏地，一抹柔軟撫上段蕭然眉心，段蕭然纖長的墨色睫毛微微一顫，幽暗沉痛的鳳眸猛然張開。楚筱妍放大的絕世容顏映入眼底。眉心那抹柔軟是她微涼溫柔的指尖。楚筱妍笑盈盈地看着他，「早該這麼決定了。」「你，不怪我？」段蕭然怔怔地望着她唇角的笑意，聲音低沉沙啞。為何，為何她還笑得出來？他要率領援軍出征西北，已是違反二人之間定下的「再不過問朝政」的誓言。「為何你會覺得我要怪你？」一模一樣的詢問，一模一樣的回答。楚筱妍心疼地看着段蕭然愁容滿面，曾幾何時，他也變得這般患得患失猶豫不決？記憶中，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霸氣戰神早就不見，戰神被她拉下神壇，墜入凡間。段蕭然靜默著深深凝望她，望的楚筱妍都有些面露不好意思了，突然一展手臂把她攬進懷中。擁抱是冰冷的，靠在一起的心卻是暖的。段蕭然壓抑著胸膛里激蕩的情緒，在她耳邊一遍遍重複道謝。相擁的姿勢讓他錯過楚筱妍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我還沒說完呢，這次出征，我要和你一起去。」「不行！」段蕭然把她從懷中拉開，雙手摁上她的肩頭，鳳眸盯着她的雙眼，「雲兒和清兒需要你！」她也跟去西北了，誰來照顧他們的孩子？況且這次援兵西北是跟鍾秦交戰，而鍾秦握有武器炸藥，就算她說用水能解決炸藥，可誰也不敢保證洒水一定能化解炸藥威力。為了他們孩子，更為了她的安危，他不能讓她同去出征。「雲兒和清兒。」楚筱妍一頓，光顧著安撫丈夫的情緒，怎麼忘了家裏還有兩個孩子。「對，雲兒和清兒，你得留下來照顧他們。」「還是說，你想把他們一起帶去戰場？」

段蕭然的兩句話讓楚筱妍陷入了糾結。她想跟去西北，卻不想讓孩子一起去，兩種心情難以取捨，楚筱妍彎如新月的黛眉逐漸擰起。「姐姐，姐夫，你們在這裏啊！」身後，韓淡的聲音混合踩着積雪走來的咯吱聲，闖入兩人耳朵里。楚筱妍和段蕭然同時轉身向他看去，不久前才從火海中死裏逃生的韓淡裹着披風提着燈籠停在他們面前。「你怎麼出來了？」這才過了多久，傷勢最重的他應該躺在床上繼續休息才是。楚筱妍擰起的黛眉皺得更緊，櫻唇也不悅抿起，一個兩個都不讓她省心。韓淡感受到撲面而來的不悅情緒，忙比了個握拳的姿勢，「我來跟楚姐姐彙報傷勢，你瞧，我現在好多了，可以下地走動。」「我不想整天躺在床上，」韓淡一臉哀求，「那樣也太難受了。」不能見日光的怪疾治好后，他恨不能每天都出門活動。除夕夜那場大火害他在床上躺了這些天，他早就受不了了。楚筱妍眉梢一挑準備開口，察言觀色已久的韓淡連忙搶先一步轉移開話題，「姐姐和姐夫是在商議出征之後，無人照看兩個小外甥么？」剛才他們夫妻的對話，他聽進去了一小半。「嗯，我們的確在談論此事。」楚筱妍話頭微頓，韓淡轉移話題的手段實在不算高明。「你姐夫他雖然答應了聖上率軍出征，可吳大人是之前就定下的主帥，這點不能更改。」所以讓吳言幫忙照看雲兒和清兒的辦法才行不通，這也是為什麼，剛才她沒和段蕭然提起吳言的原因。「你們看我怎麼樣？」韓淡指著自己提議，「我雖無妻無女，照看兩個小外甥還是不在話下的。」「你？」楚筱妍和段蕭然同時一愣。韓淡搗蒜一樣點頭，「據我所知，鍾秦一國位於我國江南一帶附近，等跟鍾秦的戰事結束之後，我們可以直接前往江南定居。」他可是聽吳大人說過，姐夫之所以一直推辭聖上的出征請求，就是因為姐姐和姐夫之間有過約定，要到江南定居。而鍾秦小國就在江南一帶，雖然不知道他們大老遠跑到西北去，跟西北的大軍交戰是為了什麼。「我跟着姐姐和姐夫一起去戰場，姐姐和姐夫把雲兒、清兒交給我來照看，豈不一舉兩得？」「我不是西梁人，自幼生活在南音境內，對於姐夫的事我都是靠吳大人的描述所知。」韓淡頓了頓，忽而燦爛一笑，「吳大人和我說過，姐夫過去曾被四國之間譽為戰神，率軍打仗百戰百勝，幾乎沒有打過敗仗。」楚筱妍和段蕭然靜靜聽他講述。韓淡也是發生火災后，開始好奇起了段蕭然的過往。「這場戰事有姐夫出面定能大獲全勝，連北丘、東宛、南音三國的名將們都不是姐夫的對手，區區一邊陲鍾秦，自是不值一提。」「姐姐應該也不願兩個小外甥留在京城吧？」一抹狡黠浮上韓淡眼底，「我聽吳大人說，姐姐和姐夫前去鍾秦在京駐紮地截獲鍾秦賊人時，有幾個鐘秦賊人從密道里逃走了。」「這幾個逃走的鐘秦賊人極有可能與他們的大軍聯絡，姐姐和姐夫都不在京城裏，兩個小外甥不就成了鍾秦人最大的靶子？」常年生活在尉遲府的別苑裡，韓淡性情上是單純了些，可他跟着楚筱妍見識了那麼多，腦瓜子早就磨礪靈光了。很多楚筱妍沒考慮到的事，他卻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