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后，段府的膳廳內，楚筱妍守着面前幾乎沒碰過幾口的晚飯，眼巴巴看着身旁段蕭然。男子手持竹筷在用膳，夾菜，吃飯，一舉一動都那麼優雅好看。換做平時，楚筱妍一定會明目張膽的欣賞這幅美景，可她現在腦子裏想的都是趕緊審問那群被虜獲的鐘秦眾人，唯恐夜長夢多，只能再三催促，「吃好沒？」「嗯。」段蕭然在心底嘆了口氣，「走吧。」就知道她心急，一頓飯吃下來，看向他這邊的眼神恨不能把他身子給戳穿，他是吃飽了，可她顯然還餓著肚子，只是沒心情吃。先去審問鍾秦眾人吧，把她心愿了了，回來再吃宵夜填肚子。楚筱妍得了他的回應蹭的站起身，腳底生風一樣走出膳廳，「不知道能從他們嘴裏問出多少消息？」跟過來的段蕭然沒有回應，不可能問出消息來的，那群鍾秦人一看就是受過嚴密訓練，特別是為首戎裝男人，和余大有這種內應探子截然不同。段蕭然不說，楚筱妍也陷入了沉默。一路無話趕到京城府衙，沿着過道走入陰暗大牢。跟獄卒問來吳言和歐陽明二人當前所在處，兩人匆匆忙忙趕過去。獨立封閉的牢房內，被虜中年男人傷痕纍纍地綁在了刑架上，一身戎裝早已退去，只著一套血跡斑斑的與戎裝同樣雪白的中衣。吳言和歐陽明站在他面前，臉色陰沉難看。楚筱妍走過去掃了男人一眼，男人身上傷痕纍纍，顯然在自己來之前就受過了刑罰。看他傷勢嚴重，或許吳言和歐陽明已經問出了什麼。這樣想着，楚筱妍滿懷期待的問道：「怎麼樣？他可有交代一切？」歐陽明和吳言皆一搖頭，異口同聲回道：「什麼也沒問出。」不只是他，其他牢房裏的鐘秦俘虜也是一言不發。自己和吳言使盡渾身解數折磨此人，可他就是不開口，臉色又黑了一分的歐陽明指著幾欲昏厥的中年男人怒道：「我們小瞧了他，這哪裏是硬骨頭，分明是個啞巴！」打打不動，問問不出，動刑得注意分寸不能真把他給弄死了，否則一切前功盡棄。他何時受過這等憋屈。「讓我試試看。」楚筱妍自告奮勇。她所謂的「試」其實就是用毒，來的路上她準備了十幾種毒藥，原本是打算給全體鍾秦俘虜用的，這會兒一股腦都給這個鐘秦將領了。「說，你們來西梁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們為什麼要放火燒了我段府廂房？」「你們的主子是誰？」……

楚筱妍接連問了五六個問題，刑架上，被十幾種毒藥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中年男人依舊一言不發，眼神都渙散了，可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段蕭然走過來用楚筱妍給的解藥給中年男人解毒。「依我看還是先把他們關在這裏折磨幾天，搓搓他們的銳氣，時間長了，或許就都交代了。」「只能如此。」歐陽明放下手中刑具，「既然一時之間問不出有用的消息，乾脆我去兵部走一趟吧。」其他三人一同向他側目看去，「兵部？」「嗯，」歐陽明點頭解釋，「我擔心那些逃走的鐘秦人會和他們的大軍聯絡，萬一鍾秦大軍這時入侵京城，再不了解下京城佈防的真實情況，我們清風山的一眾兄弟很難發揮作用。」楚筱妍、段蕭然和吳言聽后紛紛點頭，是這麼個理。歐陽明朝他們道了別準備離去，段蕭然心神一動，開口叫道：「歐陽寨主留步，我和你一起去。」「你也要去兵部？」歐陽明不解，在他看來，只要去一個人了解情況就好。楚筱妍和吳言也疑惑地看着段蕭然，段蕭然搖搖頭，「我不去兵部，而是進宮面聖，把這些被虜的鐘秦俘虜上稟天子。」「另外，寨主你的話提醒了我，無論鍾秦大軍是否會突然攻入西梁，我們也該是時候出軍，去援助西北邊疆正在和鍾秦大軍交戰的諸位將士。」除了上稟鍾秦俘虜的消息外，他還要催促六皇子發兵出征。楚筱妍沉思了一下，一旦六皇子被說服，原本定在正月十六齣征的日期勢必會提前。段蕭然和歐陽明都有事要做，自己也不能閑着，「那我和吳大人回府去收拾行囊，這樣出征日期提前了，吳大人也隨時方便動身。」「就這麼辦。」段蕭然頷首應下。四人結伴走出大牢，走出府衙，在府衙大門口，分乘坐兩輛馬車向著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趕去。楚筱妍回到段府，和吳言籌備着出征事宜，忙了半個時辰收拾好，她正打算再到大牢走一趟，剛進院子裏，段蕭然的身影就從黑暗中踱步而出。甬道旁的落地燈散發着昏黃的火光，段蕭然來到楚筱妍面前後，楚筱妍才發現他那副濃密好看的墨色劍眉正緊緊擰蹙著。「怎麼了？」府衙門口分別時，他神色還沒有這麼凝重。楚筱妍心底升起一絲不安，六皇子定是跟他說了什麼。段蕭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看着面前女子。黑暗下她的身形似乎顯得越發嬌小，這些時日的來回奔波，讓她那張本就清瘦的小臉更加消瘦。如水星瞳溫和平靜，裏面盪著一圈圈漣漪似的擔憂關懷。耳邊響起進宮時六皇子和他說的話，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主動彎下腰，向他懇請，「段將軍，我求求你，求你率軍出征西北大地，和鍾秦大軍一戰。」段蕭然猛地一閉眼，晦澀隱忍開口，「方才入宮，六皇子他俯首彎腰求我率領援軍前往西北。」為官十載，哪怕就是西梁面臨着最為絕望的境地里，他也從未受過皇帝這等禮遇，「俯首彎腰請求？」楚筱妍聽的一驚，眼前似乎浮現了那抹明黃身影向她夫君折腰的景象。無法相信，不敢相信，堂堂一國之君會主動放低身段，用可以稱為謙卑的姿勢，求她夫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