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遵命。」劍一回到柴房，跟尉遲正豪轉述了段蕭然的吩咐。年輕男子毫不猶豫站起身，跟在他身後來見段蕭然。「你不願離去？這是為何？」段蕭然上來便是開門見山。深邃細長的鳳眸中隱著不易察覺的探究，仔細審視向面前這一體型消瘦的男子。楚筱妍靜靜坐在一旁，目光寫滿好奇不解。尉遲正豪偷偷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不知是否應該開口坦白。他的小動作沒能逃過一直盯着他看的段蕭然，男人鳳眸驟然眯起，裏面流轉的細碎星光變得有些冷漠。「怎麼？你不願離去的理由很難以啟齒么？」房內溫度急劇下降，挨着他身邊就坐的楚筱妍詫異看了他一眼，無法理解剛才還好好的段蕭然，怎麼突然之間性情大變。多年來的夫妻關係，讓她很是清楚，此刻的段蕭然正處於極其狂躁的暴怒中。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男人軀體的緊繃。「段將軍容稟。」撲面來的威懾力壓得尉遲正豪難以喘息，好不容易穩住腳避免腿軟摔倒，定了定神他道：「正豪之所以不願離去，皆因尊夫人之前說過可為正豪治好體內的病。」楚筱妍聞言愣住，自己之前的確說過可以為尉遲正豪治病的話，沒想到這年輕人一直銘記在心。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原來如此。」段蕭然心裏的怒火微微熄滅，只要不是心悅妍兒的理由他勉強能接受。「妍兒，你可願出手為尉遲正豪治病？」「可以，沒問題。」回神過來的楚筱妍大方說道：「其實我一早就打算給尉遲公子治病了，奈何一直忙於……各種事，導致拖到現在。」「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為你治病，讓你重新站在太陽下。」楚筱妍正視着尉遲正豪微微一笑。重新站在太陽下。只聽這句話，尉遲正豪都覺得心尖劇烈顫動起來。他多想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堂堂正正站在太陽下。而不是出一趟門遮遮掩掩，終日活在陰影當中。「我，我想重新站在太陽下，煩請你幫幫我！」心中渴望脫口而出，尉遲正豪睜大了閃爍著祈求的雙眼看向楚筱妍，「求求你，只要讓我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哦？是么？」段蕭然摸索著下顎，雲兒、清兒乖乖坐在床上一言不發，「尉遲少爺，你可務必考慮仔細了。」「原本作為尉遲家的人，我們應該把你交給南音陛下才是。」二皇子不知道尉遲正豪的存在，他和妍兒也沒說明此事，但如果他們把他公諸於世，想必很快二皇子就會派人來把他抓走。「你不恨嗎？」鳳眸倏而睜開，銳利的目光，恍似兩道閃著寒光的短劍，筆直投向站在房門口處的尉遲正豪。「你父親可是拜我們所賜失去性命的，你們整個尉遲家的男女老少，上百口人，無一倖免株連九族。」

不弄清楚尉遲正豪心中是否有恨，他如何放心妍兒給其治病？「夫君，你說這個幹嘛？」卧房內的空氣沉重滯悶，雲兒和清兒都不適地抖了抖身抱在一起。楚筱妍揪住段蕭然的衣袖輕輕扯動，明媚杏眸含着幾分不悅向他看去。後者不為所動地繼續盯着尉遲正豪，這位身患怪疾的尉遲家遺孤一臉堅定與他對視，憑藉一身堅不可摧的信念硬生生承受下鳳眸中的嗜血冷酷。曾經浴血沙場的男子，以往與家人親朋相處時自是收斂起一身嗜血煞氣。如今不再繼續收斂，段蕭然放任周身煞氣流露，為的就是考驗尉遲正豪能否承受住。二人目光膠着了約摸盞茶功夫，終於，段蕭然移開彷彿能見血封喉的視線，垂眸看向右手袖口處捏著的白嫩指尖。薄唇微微一勾，「告訴我你的選擇。」「恨，還是不恨。」「不恨。」尉遲正豪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尉遲家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皆是命中注定，從父親決定走上那條不歸路起，我便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打心裏講，他對尉遲家這個龐然大物毫無感情可言。對尉遲詠德的情誼，甚至不如跟在他身邊的李叔，以及別院裏的那些服侍他的下人深厚。「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從今天起我不再是尉遲正豪，而是韓淡。」尉遲正豪連自己的名姓都能捨棄，可見是真的打算跟前塵過往斬斷關聯。「真是無情之人。」段蕭然嗤笑一聲，聲音裏帶着些許不知所以的嘲諷，「記住你的話，從今天起尉遲正豪便從這世上消失了，你只是韓淡。」「是。」尉遲正豪——不，韓淡淡淡笑着，毫不猶豫點頭應下。「明日隨我們一同上路。」「去哪兒？」「啟程，回西梁。」一夜無話。清晨起身，楚筱妍帶着孩子到膳廳用在南音國中的最後一頓早膳，出來門口，才發現外面竟然下雪了。太陽高掛在萬里晴空之上，周圍一片白茫茫，冬風呼嘯，她和兩個孩子都有些承受不住瑟瑟發抖。「穿這麼少？不怕着涼？」先前起身的段蕭然過來喊妻兒過去用膳，一來看見母子三人瑟瑟發抖，好看的墨眉瞬時擰起。楚筱妍回過神，身後已經披上了一張黛色大氅，雲兒被抱在了段蕭然懷裏，清兒則被大氅從上到下裹住。「走吧，用完早膳就該上路了。」段蕭然騰出一隻手去勾楚筱妍，一家四口踏着積雪慢悠悠走進膳廳，和吳言一起用完在南音的最後一頓早膳。出發之前，他們又來到柴房，楚筱妍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把黑色油紙傘遞給站在門口的韓淡，「用這個遮一下，或許會好受些。」昨夜下了一場大雪，早上雪停后太陽升起，陽光照着滿地積雪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白光，對患有白化病的韓淡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好在這裏距離府院門口不遠，韓淡撐著傘還能抗一會兒。總算來到正門處，台階下停了三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