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況且比起我來，現在有事的人是你。」柔和目光落到他身上皮開肉綻的傷口處，微微一頓低聲道：「疼不疼？」「……嗯，很疼。」其實段蕭然想說不疼，因為他不想讓她擔心。可實際上那些被敵軍和四王爺造成的傷口，沒有一處不在火燎炙烤般疼著。心悅女子投來關切的目光，如此專註的凝視着他，彷彿除他之外世間再無半點能入她眼。被這樣的人看着，段蕭然活了近三十載，頭一回放縱了心中疲憊，整個人倚靠着楚筱妍，腦袋架在她的肩頭，「這些傷真的很疼，還有這裏。」他抓過她的手放於心口位置，深邃細長的墨色鳳眸中浮動着一碰就碎的脆弱，「這裏也疼。」莫將軍的離去給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痛。身為西北大營五十萬士兵的統帥，所有人都可以軟弱唯獨他不能，過去還在京中擔任王爺職務時，西梁百姓又總愛稱他為戰神。名譽越大要承擔的責任就越大，百姓們期望着他在戰場上保家衛國趕走一次次的敵國入侵，卻從未有人在他受傷時問一句「疼不疼」。彷彿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妍兒，我好累。」段蕭然垂下眼帘，聲音顫抖無力，「看到莫兄在眼前倒下去那刻，我猛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我知道我知道。」楚筱妍用自己的溫柔包裹住他的一切傷痛，像母親一樣輕輕拍打着他寬厚的脊背，「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啊。」她捧住了他的雙頰，杏眸專註認真的噙住他那雙漂亮的鳳眸，「我和寶寶們都會陪着你，在你身後一直支持你。」「妍兒……」女子直白的話安撫了段蕭然心中的不安，下一刻眼前突然閃過楚筱妍放大的嬌顏，一記蜻蜓點水的觸碰從唇瓣上炸開。「來，讓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勢。」楚筱妍笑着把段蕭然拉到自己乘坐的馬匹前，從馬背上的褡褳里拿出醫藥紗布為他止血上藥包紮。段蕭然愣愣的任由她擺弄，還沉浸在剛才那一記淺吻中無法回神。直到身上所有傷口都處理完畢，楚筱妍清脆的笑聲傳入耳中，他才眨眨眼反應過來，「妍兒，再來一次好不好？」男人睜大的鳳眸里閃爍著刻骨的興奮，似乎在他身後有一條尾巴正不停甩動。他沒有明說再來一次什麼，楚筱妍卻明白了他在索要親親，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現在是那個的時候嗎？快去打掃戰場！」「遵命，夫人。」段蕭然一掃先前失落，整個人又恢復了往常淡然桀驁的性子，穿梭於湖畔戰場，與六皇子等人共同清理。黃昏日落時。暖橘色的霞光恍若被揉碎的金子，溫柔細緻的撒在天邊。戰場已經清理完畢，往常全軍大獲全勝的欣喜並未出現，所有人沉默地站在靠近湖邊不遠的地方，靜靜的望着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的莫將軍。「段將軍，你打算如何安葬莫將軍？」

許久過後，六皇子出聲打破沉靜，段蕭然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聲音低沉沙啞，「帶回西北大營，好好厚葬，他的家人我會每個月給予二十兩白銀作為補償，收軍返程吧。」「將軍，那他怎麼處理？」暗衛反剪著被抓回來的四王爺的雙臂押送過來，段蕭然冷眼睼着他，正準備開口回應。四王爺驀然哈哈一笑，笑聲囂張癲狂，「這傢伙終於死了，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看來老天爺待我不薄，讓我除了這個礙眼的傢伙！」「你住嘴！」幾名與莫將軍交好的西北將領聞言紅了眼眶，叫囂着想衝過來教訓他一頓，「給莫將軍道歉！」「道歉？區區一個死人，也想得到朕的道歉？別說你們這位短命的莫將軍，就是他段蕭然也沒資格讓朕道歉！」四王爺到底是北丘皇帝，是一國之君，從登上皇位那天起，從來都是別人看他的臉色說話行事，何時輪到他給別人賠禮道歉？他不屑地掃過在場所有人，目光觸及他們臉上的憎恨冷笑嗤聲。所有人的臉色伴隨這聲冷嗤沉了下去，更有看不下去的將領高聲嘶吼，「你們放開我！別攔着我！我非要教訓他一頓不可！」與莫將軍交好的將領里有一名火爆性子，他見不得好友死後都要遭受侮辱，拚命掙扎想擺脫身後數名士兵的阻攔，衝上去跟四王爺打一架。段蕭然上前一步擋住他，腰間佩劍拔出揮落，復收回刀鞘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啪嗒。」有什麼東西跌進了草地里。四王爺怔愣地低頭看去，只見枯黃吐新綠的草地上擺着一隻手臂。手臂衣袖顏色與他身上所穿一致，準確說就是出自同一塊布料製成。「將軍……」那名脾性火爆的西北將領激動地看着段蕭然，剛才被攔下的那一刻，他甚至開始怨恨起他來。沒想到將軍竟親自動手，斬下四王爺的一條手臂！「啊啊啊啊！」神遊天外的四王爺此時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段蕭然揮劍的速度太快，快到連疼痛都不曾感覺到。直至此刻，巨痛如潮水湧來，一波一波劈頭砸下，疼得他倒在地上抽搐打滾。「戰場都收拾完畢了吧？走，回大營！」段蕭然踩過四王爺的斷臂，牽着楚筱妍率先向拴在遠處樹下的駿馬走去，其他人見狀紛紛跟上。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西北大營，四王爺被人帶下去簡單處理了傷口，便向扔垃圾一樣，扔在了角落裏。段蕭然和楚筱妍先去看了他們的孩子，換下了乾淨衣物，隨後來到關押四王爺下屬的地方，在人群中揪出了衣衫襤褸披頭散髮好不狼狽的三皇子。「段蕭然！你是來救我的對不對？」三皇子看到段蕭然和楚筱妍夫妻二人並肩走來，眼中湧出莫大的希望，「快！趕快放了我！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兒了！你不知道那四王爺有多可惡，他簡直就不是人！」這些日子裏，他遭受了太多非人虐待，幾乎就要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