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韓覺的時候，韓覺拿著不知哪裡來的劇本，還只是個跨界編劇。孫導覺得韓覺有著那種藝術家聽不進旁人意見的孤傲面相。果然後面因為劇本的問題，韓覺和導演發生了衝突，兩個人只能留一個。

孫導雖然也覺得原版的劇本更好，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看多了圈子內權力的傾軋，他以為韓覺要留下劇本走人了。

但韓覺意外留下，走人的是導演。

再遇韓覺，韓覺搖身一變成了導演。

雖然韓覺對於一部電影的運作不算陌生，指揮起來不顯外行，彷彿開拍之前很是下過一番功夫做過準備，但韓覺第一次當導演的痕迹，是怎麼也瞞不過他的。

給新人導演護法不算輕鬆，給一個性格我行我素的跨界新人導演護法，更為吃力。這次的報酬十分可觀，孫導是經由夏原推薦，過來賺外快的，不想丟了工作。他看人下菜的本事很是熟練，知道對於韓覺這樣有恃無恐的新人跨界導演，他心知不能和韓覺對著干。

韓覺從一開始就以強硬的面目示人，不近人情，鏡頭裡一顆樹覺得礙眼了都要砍掉，讓一堆人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覺。

孫導儘管也戰戰兢兢，卻沒覺得韓覺做得不對。電影導演的工作，就是把劇本影像化，所以必須對攝影、燈光、錄音、美工、服裝、道具和化妝給予恰到好處的指揮。一個新人導演，如果沒能掌控劇組，電影就等於輸了一半。

讓人驚訝的是，韓覺進步極快，好似本身就有專業底子，每晚研究鏡頭更是到了廢寢忘食的境地，這其中，韓覺對電影的滿腔熱愛，是做不了假的。

孫導看出了韓覺的才華，忍不住提出了一點建議，覺得某些地方能更好，但韓覺面帶笑容地拒絕了，孫導也不強求，此後便再也沒主動提出過指導。只對韓覺主動提出的問題，進行回答。更多的的時候，是給韓覺查漏補缺，提出一些技術上的調整，創作上毫不干涉，哪怕他看出了韓覺在模仿學習別人的分鏡，而沒有自己的思考。

如果韓覺一直這樣，他和孫導之間的緣分也就這樣了。

韓覺是在雨後婚禮場景中醒悟轉變的，找到孫導，想要系統學習導演這門手藝。

對韓覺改觀后的孫導，也不藏拙，一點點教導著韓覺。沒有師徒之名，卻有了師徒之實。

等到電影拍完，後期也完成了的時候，按照計劃，孫導原本是休息幾天便要投入下一份工作的。

在把電影送去【朱門】之後，製作後期的團隊有一個小的聚餐，在餐桌上，韓覺端著酒跟他講：「拍一部電影吧。」

孫導以為是韓覺在預約他的下一個行程。

結果韓覺說他打算和賈倫斯夏原他們成立個新的電影製作公司，是認真的那種，不缺錢，只缺人，打算簽下他，要他當導演拍一部電影。

「我……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不行不行不行……」孫導放下酒杯，連連擺手。

「你這個四捨五入……就算是五十又怎麼了，」韓覺一臉嚴肅，「什麼是大器晚成？越是大才能的人通常越晚成功。」

孫導神情有些恍惚。

「您就是。」韓覺倒了滿滿的一杯酒，碰了碰孫導的杯子。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孫導喃喃道，端著酒杯的手開始顫抖。

韓覺面帶真誠的惋惜，說：「孫導，我是說真的，您的才華，只當個副導演真的浪費了。」

孫導把酒杯舉了又舉，最後仰頭一口喝乾，不夠，拿起酒瓶大口痛喝，等喝完放下酒瓶時，他早已淚流滿面。

回到家裡，第二天，他給夏原打了電話。

之後，一名叫作孫賢的導演，成為了【火種】電影製作公司簽下的第二位導演。

……

……

「怎樣叫拍得『不幹凈』？一些導演經常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拍很多鏡頭，問他為什麼，說不清楚，就是想拍，感覺電影就是要這個樣子。這是在做無用功，拖累節奏。你不要這樣，不需要的地方該剔除就除個乾淨。你拍《戀旅人》的時候前半段還好，每個鏡頭要拍成什麼樣都很有數，廢鏡頭很少，後半段就不行了，你一直在做加法。你這次出去，要記住這一點，盡量拍得乾淨。」

「記下了。我現在看《戀旅人》也覺得裡面有些鏡頭多餘了。」韓覺點點頭，跟著孫賢走在公司。他們和前台點頭打了招呼，拐了彎，走在長廊上。長廊一邊是大面積的落地窗，向下可以看到繁華的街景，另一邊是牆，靠近來路的牆頂端，掛著《時空戀旅人》的海報。後面是大面積的留白，什麼也沒有。按照一副海報的大小估算一下，大概還可以掛四十幅海報。

這是賈倫斯搞出來的作品牆，彰顯的野心很大，一點都不覺得公司會撐不到那麼遙遠的未來。王植笑呵呵地說挺好。夏原也沒有反對，只是說牆上空著太難看了，要韓覺和孫賢趕緊拍電影用海報把這裡填滿。

韓覺和孫賢壓力很大，一人一年一部，這也要二十年才行。

只能慢慢來。

不出半年時間，這牆上很快就會有第二和第三幅。

「不過我這新電影，要弄空鏡頭故弄玄虛也挺難吧？」韓覺笑著說。

「這看你後期了。你後期沒有處理好的話，電影還是會不幹凈。」孫賢和韓覺經過了作品牆，正往會議室走去。

「這個明白。」韓覺說，然後跟孫賢說，「孫師傅，你有沒有什麼國內的年輕演員推薦一下？」

「年輕的演員……」孫賢摸著下巴思考起來。

韓覺和孫賢的新電影，都是桌面攝像頭式的偽紀錄片，演員全程出鏡，鏡頭有時候放得和特寫也差不多，雖說商業片對演技要求沒那麼高，但演員們至少要撐得住特寫的考驗。

像傑克和詹妮弗這樣物美價廉的天才演員不是每年隨隨便便就可以遇到的。而且這次為了最大程度地獲利，夏原建議主角啟用華夏演員。對國內影視行情不熟悉的韓覺，就覺得很是麻煩。

他正在籌備第二部電影的消息放出去之後，每天都有一大堆人通過各種途徑來聯繫他，邀請他去各種活動。

有國內的，有國外的。

韓覺簡直煩死了各種應酬邀請，偏偏有些人因為他和章依曼從《我們戀愛吧》下了車，便以為韓覺卸下了某種束縛，對他進行各種暗示。

韓覺苦不堪言，只能離開宅了半個多月的老窩，早點來把演員敲定。

孫賢在圈子裡混跡幾十年，人脈和情報那是沒得說的。韓覺就來問問看孫賢有沒有推薦的演員，好讓他節省一些時間。

孫賢凝重地點了點頭，猛一拍手，說：「想到了！」

韓覺期待地看著他。

「視頻網站邊上的【智能推薦】可以弄幾個自殺相關的視頻，用來反應女兒的精神狀態！」孫賢激動地說。

「……」

「啊，對了對了，演員……嗯，演員……我先想想看，晚點再回你！」

「好……」

孫賢帶著興奮的神色，念叨著剛才的靈光一閃，步伐匆忙地走向會議室。

孫賢慘敗過兩次，對這第三次機會珍惜得不得了，也緊張得不得了，此時開機的日子就沒幾天了，他越發緊張，每天都要來公司忙碌才不至於陷入焦慮。

韓覺只能祈禱這次的成功，能讓孫賢找回遺失的自信。

韓覺和孫賢在會議室前面分開之後，他往夏原的辦公室走去。

進了門，交響聲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夏原一大清早在聽歌。

「夏原，這年底了，咱們公司辦不辦年會啊？」韓覺進門就問。

「辦你個頭。」

「這也太沒有人情味了吧。」

「有人情味也行啊，你跨年那天就別去杭城頒獎了，也別去跟章依曼見面了，來參加年會怎麼樣？」

「我是說你的回答太沒有人情味了……年會不辦是對的，我們不能被老賈帶來的資本主義給污染。」

「這麼有覺悟的話，那這件事你應該會很欣慰。」

「什麼事？……」

「你那《暗網》的廣告很難找啊。」夏原笑了笑，「裡面每個軟體都有問題，被黑客控制，電影上映之後人家公司怕是要發律師函來。」

韓覺臉色一白，身體搖搖欲墜。

「《網路迷蹤》里【吾道視頻】、【谷火搜索】都是正面形象出鏡，靠廣告差不多就收回成本了。」

「那如果我在《暗網》里，被黑客玩弄於鼓掌的軟體是他們競爭對手的，我們能不能跟他們要一筆好處費？」

「你深得資本主義精髓啊，」夏原覺得韓覺多半是想錢想瘋了，「這黑心錢咱可不能賺。」

「我就跟你開開玩笑……你怎麼還當真了。」韓覺說。

「行了，找我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就問問看《暗網》籌備得怎麼樣了，我想早點拍電影換換心情。」

「大多是室內鏡頭，很快的。你先把演員找好。」夏原說。

「你有沒有推薦？」

夏原想了想，「演員的話……有一個印象挺深，我差點就採訪他了。」

「幹嘛不採訪？你都想採訪的話，那演技多半是不差的吧？我們團伙里如果有個演員，那就方便多了。」

「他後來出車禍了，休息了很久，然後沒戲拍了。」

「好吧。」

「你不是要去杭城參加跨年么，可以跟他聊聊。」

「好。」韓覺點點頭，坐在夏原對面，和她聽了幾分鐘的曲子，覺得沒什麼事，就準備走了。

「對了，」夏原叫住韓覺，「你和翁楠希真的沒什麼吧？」

韓覺直視著夏原，搖頭說：「沒有。」

「那你……小心點？」夏原笑了笑，「她好像也要去杭城參加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