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蕭燁來說，想見一面陳月樓倒不是什麼難事。

  量那袁以厚再如何自大，也不得不賣他一個面子。

  關押陳月樓的死牢內，昏暗而潮濕，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線從高高的窄窗透進，灑在冰冷的石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息，是鐵鏽的味道，是潮濕的土壤味，還有隱約的血腥氣。

  牢舍內的角落裡，是一個破舊的瓷碗，裡面盛著一些渾濁的水，水面上漂著幾片發黃的菜葉。

  陳月樓狼狽地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完全沒了台上那般清新文雅，想來是經受了酷刑拷打。

  這等薄情寡義之人，在蕭燁眼裡，就算是千刀萬剮，即便是遭受千刀萬剮，也激不起他一絲一毫的同情。

  玉瑤的芊芊玉手，輕輕搭在長滿倒刺的牢門之上，滿眼淚光的凝視著陳月樓，

  「相公……」

  她難掩心中的悲痛，但卻害怕驚動獄吏，只能將情緒藏在喉嚨里，輕聲地呼喚著陳月樓。

  「相公？」雲柔驚呼道。

  出發前，她執意要隨同玉瑤前來，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照顧她，然而，她的真正心思還不是不放心讓他們倆獨處。

  蕭燁心中的震驚同樣如潮水般涌動，難不成他們早就私定終生了？那為何還要將自己的女人親手送給一個禽獸？

  玉瑤輕聲呼喚，聲音帶著無盡的柔情，陳月樓的眼睛才緩緩睜開，但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相公，你看看我……你看看瑤兒啊！」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令人甚是憐惜。

  「瑤兒？」

  當玉瑤的名字在陳月樓的耳畔響起，他如同被電流擊中，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的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掙扎著從地上中坐起。

  眼前的玉瑤，那雙明亮的眼眸宛如春水般綿延，讓陳月樓幾乎忘卻了身體的痛苦。

  「瑤兒，你來這裡作甚？快離開這危險之地！」陳月樓聲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

  玉瑤見陳月樓甦醒，眉頭總算是舒展了不少，於是掠起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淚痕。

  「相公，瑤兒要和你一起走！」

  「說什麼傻話！」陳月樓一激動，渾身如同被火焰灼燒，刺痛感傳遍四肢百骸，使得他眉頭緊鎖。

  他眼神凌厲地射向蕭燁，惡狠狠地說道：「是這廢太子逼你來的吧？」

  玉瑤忙搖頭道：「不……王爺和王妃待我極好，我並未受半點委屈。」

  「王爺？」陳月樓冷笑一聲，說道：「這可是你的仇人啊！」

  玉瑤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哀求道：「與他無關，那惡人已死，這恩怨就此放下吧！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見其眼神決絕，玉瑤只能無奈轉身，朝蕭燁跪求：「王爺，你是好人，求你救救他吧，玉瑤願給你做牛做馬。」

  雲柔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充滿了困惑和不解，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蕭燁搖了搖頭說，嘆息道「非本王不願救，只是若因此動用特權，那本王與那林牧又有何異？」

  在蕭燁的內心深處，權力從來不是肆意妄為的工具，而是守護百姓安寧的利器，手中的權力越大越要懂得如何去節制它。

  那林牧，便是仗著皇權的庇護，迷失在權力的漩渦中，最終淪為了殘害百姓的惡魔。

  陳月樓忽然冷笑了一聲，「本以為你這個廢太子只是個無能之輩，卻沒想到你真的把林牧給定了罪，只是你那所謂的天子劍似乎並未能斬斷他的生機，而我手中的這把凡人刀，卻足以送他上路。」

  「你們二人，從踏入漳州開始，目的就是為了取林牧的性命，沒錯吧？」蕭燁堅定地問道。

  陳月樓並未迴避他的目光，「沒錯。」

  蕭燁繼續追問，語氣中帶著幾分冷厲，「投靠林牧，甚至不惜獻出玉瑤，也是為了殺林牧，本王也沒說錯？」

  蕭燁心中已然明了，所有的線索和疑團在這一刻匯聚成清晰的真相。

  「所言極是，林牧身邊的護衛個個身手不凡，我們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陳月樓緩緩說道。

  「你們之間的關係糾葛，也是你精心設計的劇本？」蕭燁探究道。

  陳月樓行動不便，只能將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才能勉強支撐起身子，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玉瑤。

  「正是如此，台上台下的反轉，這樣富有戲劇性的情節，無疑更能提起這淫賊的興趣，萬事準備就緒，只待林牧踏入這圈套，而上天似乎也站在了我這邊，一切都如此順利，但是後來我們的計劃都被你給打亂了。」

  「你們的計劃？」蕭燁有些惱怒，「為了復仇，你親手將自己的至愛獻給了一個魔鬼，為了復仇，你們的師父被活活打死！」

  蕭燁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是你一個人的計劃，而不是玉瑤的計劃，她心中的想法，你又了解多少？。」

  玉瑤似乎被蕭燁的話深深觸動，那如梨花般嬌嫩的臉龐上滑落下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氣質。

  「你可曾想過，這仇真的是玉瑤想報的麼？」蕭燁瞥了一眼陳月樓，緩緩說道：「如果她復仇之火之心與你一樣，那也不會在巧遇本王的那一刻，便改變了主意。」

  「不……玉瑤怎麼可能會不想，她可是……」

  陳月樓話說到一半，情緒激昂，然而突然意識到自己泄露了秘密，話鋒一轉，硬生生剎住了。

  「如果本王沒猜錯，你們應是安陽王蕭翀叛亂一案的倖存者吧？」

  蕭燁此話一出，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玉瑤先是瞪大了雙眼，顯得有些錯愕，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

  她步履從容地走到蕭燁面前，雙手交疊按在左胯骨上，雙腿併攏微微屈膝，行了一記優雅的宮禮，體態端莊大方，氣質非凡。

  陳月樓見狀，急聲阻止，「瑤兒，不可信他！」

  玉瑤卻只是含情脈脈地沖他一笑，然後轉向蕭燁，款款說道：「小女乃安陽王之女，清寧郡主蕭瑤，給開平王請安，開平王萬福！」

  「你……竟是清寧郡主蕭瑤？」蕭燁所有已經設想過玉瑤是蕭翀的後人，但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依然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驚。

  「你是郡主！那他……」雲柔的雙眼不禁轉向了陳月樓，滿是疑惑。

  陳月樓瞥見玉瑤已啟齒，深知此事再難遮掩，心中已有決斷：若這廢太子真欲揭露他們，他便認了。

  「在下乃安陽王之婿，清寧郡主之夫——林牧。」

  陳月樓報出名號時，雲柔驚愕至極，脫口而出的「啊」聲在寂靜的空氣中迴蕩。

  蕭燁更是徹底亂了心神，顫抖的說道：「你是林牧？那...那先前死的那個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