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

  沖浩雙手撐住身前的圍欄，皺眉凝視著遠處那個人影。在看清後，他神情微怔，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你沒死，你怎麼會沒死，你沒死將軍的大業如何能成....」沖浩聲音輕顫，他抓起長弓，瞄準了楚戎的方向。

  可就在快鬆手放箭時，他眼前模糊，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怎麼回事？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沖浩揉了下眼睛，「雨眠，雨眠！」

  雨眠緩步走到他身後，纖纖玉指落在男人肩頭：「我在。」隨後她的指尖在男人肩膀上輕點，他的身子便向前傾了過去。

  在墜落城樓之前，沖浩猛然想起了什麼，死死注視著城牆上那個嬌媚的女人憤恨的吐出一個：「你。」

  毒藥有許多種，但是她用的這一種，就是混雜在身體乳里也不會傷害皮膚，只有吃進嘴裡才會發生作用。

  兩個女人隔著火光對望著，距離太遠，姜宜隱約感覺那個女人在笑。

  她朝她吹來一個飛吻，擺擺手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城樓上。

  「主將已死，繳械不殺。」楚戎說，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玉質令牌。

  上面三爪青龍環繞著一個楚字。

  軍隊裡只認兵符。不多時便有將士認出了楚戎手中的令牌：「是楚字令，先皇親手篆刻，見此令如見兵符。」

  「是楚將軍？」

  「是，是他。」

  「西北戰神！」

  「把武器丟了，快！」

  餘下的沒死的將士便都棄了兵器。原本跑出去的百姓，見官兵不追了，便又跑了回來。

  民怒難消，其中有官兵挨了打也不敢還手。

  「你忘了戴面具。」姜宜鬆開摟住他的手。

  楚戎摸了下自己的臉，垂眸：「回來太急，路上掉了。」

  「啊，真是可惜。」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我只是不放心。」

  姜宜反問他：「你的腿是什麼時候好的？」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噎住了，垂眸沉默了許久，說：「從你給我按摩開始，我的腿便一日比一日好了。」

  「從你在醫館救我的時候起，就能跑能跳了？」

  楚戎聞言一愣：「你都知道了。」

  「我若不是自己猜出來，你要一直瞞著我？」姜宜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楚戎顯得有些慌亂：「你別生氣，我怕告訴了你我的腿好了，你便要趕我走。」

  「還用我趕你走？你不是早做好了離開的打算了嗎。」姜宜苦笑。

  楚戎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太聰明，好似什麼也瞞不住她。

  「你連聲音都不偽裝了，不就是因為沒有繼續瞞下去的必要了嗎？」姜宜說這話時，尤為冷靜。

  面具掉了可以是沒意識到。

  可他從出現時用的便是自己的聲音，從一開始就打算不偽裝直接來見她，讓她迎擊這個真相。

  「我想這樣的情況下告訴你真相，告訴你我是誰，你會少生些氣。」

  「生氣倒不至於，」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被她躲開了，「我們本就是搭夥過日子。」

  「我從未這樣想過。」楚戎道。

  姜宜深吸一口氣，心中的煩躁更勝，她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抹笑容：「什麼時候走？」

  「送你到化州……」

  聽罷她往屋檐邊走去，翻身跳了下去。

  城中大火熄滅後，眾人又回到了一開始住的客棧。

  「沒想到十一就是楚斷雲將軍。」曲江臨拉著楚戎的手，哈哈笑著說，「真是緣分，若不是遇到了夫人，還不知楚將軍竟還活著，大康有救了。」

  「將軍接下來便要去平反了吧。」金樓一說。

  金樓二：「沒有皇帝口諭，平哪門子反。」

  客棧二樓，姜宜靜坐在鏡子前，仿佛樓下的人與她無關。

  重逢的時間雖短，她的性格也與自己記憶中大不一樣了，可沐雲還是看出來她的不悅，說：「娘子，接下來我們還要去送箭矢嗎？」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呼出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有些累：「去，秦遠香是我的朋友，他是因為我才被沐臻抓住的我仍要去化州救他。」

  「好，您去哪兒，沐雲就去哪兒。」

  收斂好了死去百姓的屍身，城中百姓便想辦一場喜事去去晦氣。

  長街上拉上了紅綢，漫天彩片從城樓上撒下來，城中央點起了煙火。

  火油並未真的把房屋燒起來，她只是想了辦法讓火勢和爆炸聲看起來很大罷了。是以眾人都感激著姜宜。

  傍晚時分客棧門前來了不少人，都是來送禮的。有一些是出於愧疚，有些是真心感謝。

  但除了樂樂一家人，她誰也沒見。

  「將軍你就信了我們的，娘子都喜歡花。」金樓二推搡著楚戎的手催促他趕緊上去。

  楚戎心裡忐忑握著花束，只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些打退堂鼓，戰場都廝殺過來了。敵人的強兵鐵騎他不怕，卻怕見一個小娘子。

  外頭的喧鬧聲，姜宜早就聽見了，她沒什麼興趣參與他們。徑直走了出去，她站在二樓的欄杆附近，楚戎在樓梯上被她看得頓住了腳：「娘子，我....」

  「晴兒和兩個兒子你安頓好了？」

  眾人都不敢出聲，她的臉色實在說不算好。

  楚戎的手垂了下去：「封州要亂了，我讓黑耀把孩子們護送到了盛京，這會兒晴兒應該見到哥哥們了。」

  聽了這話，姜宜怒極反笑，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卻沒有透露給她半分。

  「好，盛京是個好地方，你恢復了身份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見姜宜生氣，自家將軍又不會說話，幾個金樓有些急。

  金樓二立刻替自家將軍說話道：「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將軍只是事先知道了胡漢要謀反的事情，提前做了防備，之所以不告訴您是因為將軍的身份....」

  「不能讓我知道？」姜宜反問，「因為他不願意告訴我他的身份，所以他可以不問我的意見，把孩子們都帶走，最後一面也不讓我見。」

  頓了一會兒，她突然回過味來，「你想逼我去盛京，因為你覺得只要你和孩子們都在盛京了我就一定會去。你根本沒想讓我回甜水鎮。」

  此話一出，眾人啞然。

  楚戎快步走上樓梯：「你跟我一起走，你在我身邊我才能保護你。」

  「帶他們走，你告知過我了嗎？要帶我走，你問過我願不願意？」姜宜忽然感到眼前這人有些陌生，她退後一步，「你是不是做好了到了化州就打暈我送到盛京的打算？」

  楚戎不說話，默認了。

  姜宜屬實被氣到了:「就是了？」

  話了，她冷笑，「也是，他們本來也不是我的孩子，見還是不見怎麼由得了我。」一股難言的苦澀涌到了喉嚨，原先自己不走是怕那幾個孩子照顧不好自己。

  如今可以走了，又有些捨不得。

  她都還沒有和他們道別。

  「姜宜，你是我的妻子，他們就是你的孩子。」楚戎緩步上前，柔聲說。

  姜宜卻只是笑笑：「我是楚戎的妻子，不是楚斷雲的妻子。」

  她沉默良久，後說:「或許是時候分道揚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