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五章

「我多麼希望，我的生命，就結束在那一天，不要再有後來……」神父長長的嘆一聲。

葉歡默然，心中覺得，如果神父就死在戰場上，他將是被後人敬仰的戰鬥英雄。但可惜，他活了下來，一直活到現在，成了半死不活的妖怪。

「但是，我最後還是活了下來，我一個人離開了戰場，走了很久，等我走到城市的時候，發現，戰爭結束，德意志帝國已經不復存在，我們，失敗了。」

「那個時候，我大概知道，我的生命，和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經過無數次的試驗，我發現，我身體的自愈力驚人，別人的鮮血可以延續我的生命……」

「我不知道，我應該是感到喜悅還是恐懼，身為一名醫生，我比更多人了解人類的身體。我身上發生的一切，完全不能用科學解釋，但卻又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這不是上帝的禮物，便是魔鬼的贈與。那時候，我暗暗發誓，我要用上帝給予的生命，醫治更多人，償還自己的罪孽。」

「你要相信，有很久一段時間，我都是背負著愧疚生活。」神父目光望著葉歡。

葉歡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視線看著神父，只見他坐在哪裡，繼續述說著。

「戰爭結束后，我進入醫院，成為一名醫生，我是一名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經我手中，很多病人恢復了健康，看著他們臉上的微笑，和發自真心的感激，我覺得，生命又恢復了陽光。那個時候我想，上帝讓我活下來，大概就是為了做這些。而且，我已經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喝人血。」

葉歡輕輕道：「那麼然後呢……」

「然後……如果事情沒有然後，也就好了。」神父輕輕的嘆了口氣，道：「然後，又過去了十幾年的時間，我已經六七十歲了，我的身體越來越衰老，臉上的肌膚開始長出老人斑，那個時候，我感覺得到，死神要再一次降臨我身邊……」

「然後，你又喝了人血？」葉歡輕輕道。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神父的聲音接近咆哮，然後，忽然陷入失神狀態，揮揮手，獨自對著空氣吶吶道：「我記得，第一次，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她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她失去了兩條腿。」

「那是一個天使般的小女孩。」神父觸摸著空氣，像是要觸摸一張天使般的臉：「你覺得，讓那樣一個小女孩，失去雙腿生活，是不是比殺了她，更加殘忍。」

「看著她身上冒出的血，我內心，忽然升起一種饑渴感，恍惚，又回到了那年戰場上，空氣里充滿硝煙，死屍堆滿周圍……」

「我不是在殺她，我是在結束她的痛苦，我不是在殺她！用她的血，延續我的生命，讓我可以治癒更多的人，難道，這就不是做好事嘛！」

「你做的，好大的好事！」葉歡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神父沒有在意葉歡這句話中的憤怒，他開口，自顧自的說著。

「我像是品嘗珍饈一般，品嘗小女孩的血，鮮血，從不可口，但我從來沒覺得，血是那樣的美味。那個時候，我才恍然發現，我的生命，已經饑渴了十幾年。」

「有了第一次，很容易就有第二次，然後，是更多次，一開始，只是一些身受重傷的病人，但病人，也不是那麼多的，慢慢的，有些不適合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人，我取走他們的生命，是不是造福這個世界呢。比如說，一些壞人，混蛋……」

「然後，我有了漫長的生命，治病救人，就不太重要了。」

「我活了太久，漫長的生命，給了我充足的見識和知識。當你活得夠久的時候，會發現，這個世界雖然每天都在變，但有些事，根本沒什麼新鮮的。如此，我想要掙些錢，是極其容易的。很快，我就成為了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富翁。」

「我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鮮血，雖然延續了我的生命，但是，這就像給一台報廢的汽車，不斷更換新零件一般。汽車雖然還跑在路上，但汽車已經千瘡百孔。」

「很快，我就失去了味覺，我的皮膚變得乾涸，皸裂，我檢測過，我的皮膚器官，有百分之八十失去了生物活性。身體某些部位，開始腐爛，總是有一種惡臭味，但漸漸的，腐爛也消失了，因為，細菌也無法從未身上吸取養分……可是，我還活著！」

「活著，還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吶！」神父搖搖頭，自顧自的苦笑一聲。

「值得嘛？」葉歡輕輕問了一聲。如神父這樣活著，半人不鬼，喝不到水，吃不到食物，肌膚不能照射陽光……在葉歡想來，這種活著，恐怕比煉獄還要恐怖。

「當然值得！」神父猛然回頭，咬牙切齒瞪著葉歡：「我還有漫長的生命，我的生命要陪著這個世界到盡頭，而你的生命，在今天就要結束了，你有什麼資格評價我的人生！」

葉歡明白，神父為了這樣的人生，付出了太多東西。現在，活著，成了他唯一重要的東西。他自己可以懷疑，但不允許任何人質疑。如果有人質疑，那豈不是說明，他所付出的所有都是無意義的。

葉歡嘆口氣，從凳子上緩緩站起來，積累了這麼久，他對於神父的畏懼，已經漸漸消失。

其實，站在自己面前的，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葉歡緩緩舉起右手，劍鋒指著神父，道：「你活了已經夠久了，現在，由我來送你上路吧，我想，你一定會感激我的。」

「憑你！」神父不屑的道了一聲：「你連我一根手指頭都擋不住，我肯給你說這麼多，只因為，你的生命，馬上就要成為我的養分！」

「試試吧，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葉歡從身上取出一顆丹藥，放在了口中。

臨行前，石中玉曾給他三十六顆葯丹，每一顆都有通鬼神的妙用。

剛才葉歡服下的這一刻，名喚真力丹，可以補充修行者失去的真氣，為戰鬥提供長時間的續航。

剛才經過一番戰鬥，葉歡損失了不少體力，現在面對的敵人是神父，葉歡必須拿出最強的狀態。

「混蛋，你很快就知道，一隻螞蟻向神挑戰是什麼後果！你的生命，很快將會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說到這裡，神父突然發出咯咯一聲怪笑。屈指一彈，一道旋風，吹向葉歡。

空氣凝固，成高壓狀態，如子彈一般，攻擊葉歡。

當初，葉歡就是被這一招，打的傷重不起，跌落了半步神通。

今日，重新面對這一招，葉歡並不敢有半分大意。今時今日，葉歡依舊沒有躲過這一招的把握。

他必須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雙眼全神貫注，看到風向自己襲來。

右手握緊了劍，一劍將面前的一道空氣彈敲碎，然後迅速撤身，躲過第二道。

整個人，如風中狂舞的麻雀，空氣成了此刻最致命的武器。

葉歡不停躲避，堅持了一刻鐘，突然，一道火焰向葉歡襲來。

速度極快！

葉歡腹背受擊，被衝擊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我說過，憑你不配。」神父輕蔑道。

葉歡倒在牆角，勉強用劍支撐起身體，他忽然笑了，笑得格外開心。

剛才，硬接了神父一招，葉歡突然發覺一件事，現在的神父很弱。

當然，這弱並不是說神父弱不禁風，葉歡可以輕易擊敗對方。

並不是這樣的，彈指成風，揮手成火，這樣的一個神父，怎麼會弱呢。

葉歡的意思是說，和從前的神父相比，現在的他，很弱。

就在不久前，葉歡全盛狀態，可是神父只是區區一招，便將葉歡打成重傷，一條胳膊被廢。

而如今，葉歡雖然經過艱苦修鍊，但實力並未恢復到當初。可是，他卻硬接了神父一招，只是受了些輕傷，依舊保持著戰鬥力。

這豈不是說，現在的神父很弱。

此刻，葉歡恍然似乎明白了辛巴那封郵件的意思。

聖誕夜，殺神父！

大概是說，聖誕夜的神父，和以往不一樣，會變得很弱。

難道神父和女人一樣，每月總會有幾天不舒服。不過，神父不舒服的周期，是一年。

無論如何吧，反正事實就是如此！一直以來，神父在葉歡眼中，都如一座高山一般，高不可攀，不可戰勝。

葉歡連日以來的消沉，就是因為此！面對一個不可戰勝的敵人，一面是師父大仇，葉歡的痛苦也就可想而知。

事實上，即便今天站在城堡前，葉歡都沒有半分信心。無非，便是儘力一試而已。

但是，現在與神父交手一招，卻令葉歡看到希望。

神父依舊強大，依舊高不可攀，但並非不可戰勝。

眼前的希望雖然微茫，但並不是沒有。

連日來，葉歡頭頂擠壓的烏雲，消散一空，一道陽光刺破烏雲，瞬間光芒萬丈。

葉歡長身而起，持劍指著神父道：「老混蛋，今天，讓葉爺爺，送你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