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四章

事實上，葉歡並未把康小八的事情多往心中去。的確，當天葉歡是有些生氣的，但事情過去后，他也就忘了。

再如何，一頭猛虎也不能整天追著一隻老鼠咬，如此豈不是太丟人了。

而至於扣在煤礦的那二十幾人，葉歡關兩天，讓他們吃點苦頭，大概也就放了。真想訛錢，也不是這麼個訛法。而現在，葉歡的確也不差這點錢。

這天早晨，葉歡難得早起，在學校後山呼吸打坐一番，感慨一下晨練有益健康什麼的。忽然覺得肚子里咕嚕嚕作響，就在學校門口，買了些早餐帶回來吃。

「偶爾早起，強身健體，天天早起，苦不堪言。」

葉歡心頭正發著不知名的感慨，忽然眼前一亮，發現前方路上佔了個小女孩。

說是小女孩，其實和葉歡年紀差不多，但葉歡心境多番鍛煉，自然和普通人不同人，同齡人在其眼中，都小了幾歲。

眼前這小女孩不是別人，正是葉歡工廠的女工溫小玲。她不是在這裡偶然碰到葉歡，是刻意在等待葉歡。

「葉……」溫小玲看到葉歡，心臟砰砰直跳，腦海里轉了三四個稱呼，最後開口：「葉校長……」

葉歡撓撓頭，覺得自己不認識面前的女孩，的確，只見過溫小玲一面，以葉大少的性格，他認得才怪。

溫小玲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絨衣，下身天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

簡單的牛仔褲包裹出青春女孩特有的身體曲線，這些，倒是沈天仙之類女人再也無法擁有的氣質。

臉上大概是化過妝吧，不過卻拙劣的很，可略顯幼稚的手段，更襯出她幾分清純。

清晨，陽光從東方剛醒，淡淡的光線灑在葉歡臉上，買完早飯的路上遇到一個美麗的小女孩，任何一個男人，也是願意多聊幾句的。

「你是……」葉歡首先要確認這個女孩的身份。

「葉校長，我是溫小玲。」低低的聲音說道。

「溫小玲……」葉歡好險沒有問出口，心如電轉，也是想起了這小女孩的身份。他笑笑，道：「原來是你呀，我說在哪裡見過，你看我這腦子。你今天怎麼在這裡呀？」

「廠子里放了一天假。」溫小玲低低的應了一聲，臉紅的滴水，低頭不停的看著自己腳面。

忽然，她抬起頭來，雙手把一樣的東西放進葉歡手裡，緊張，卻又鼓起勇氣道：「葉校長，這是我送給你的，上次的事情……謝謝你！」

說罷，溫小玲就急忙轉身，快步跑遠了，跑到路口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一貓腰拐進衚衕，倩影消失在衚衕口，不見了。

葉歡愣了愣，發現自己手裡多了一條鮮紅的圍巾。

「這……自己怎麼戴呀！」

溫小玲哼著小曲，一步一跳的回了家，她並不是龍城的人，家在外地，大概在一年前，她才和母親一起來到龍城。

自己在葉歡的工廠打工，母親方玉嬌，經營一家小小的美髮店。溫小玲平常住在工廠宿舍，偶爾也會回來，和母親一起住。

從工廠到學校，從學校到美髮店，其實需要很遠的路程，打車的話，大概需要五十塊錢，坐公交的話，也需要五六塊錢。

溫小玲既沒有打車，也沒有坐公交車，她只是慢慢的走回來，不僅可以欣賞到路邊的風景，還可以省五塊錢，何樂而不為。

雖然腳是有些累了，但是，溫小玲還是很高興。

她今天很開心，不知道是因為省了五塊錢，還是因為葉歡還見到了自己，也或者，是因為自己把禮物順利送給了葉歡。更或許，最簡單的原因，只是因為見到了葉歡。

少女心情總是詩，女孩的心情你不要猜，反正，她就是很開心就對了。

「媽媽。」溫小玲回到了美髮店，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今天，美髮店的生意不忙，或者說，這裡的聲音也從未忙過。否則的話，也不需要溫小玲去工廠打工了。

所以，下午兩三點的光景，太陽已經偏斜，方雨虹坐在店裡，夕陽落在她臉上，眼角的魚尾紋若隱若現。

其實方雨虹的年紀並不大，四十歲左右，只是過度辛勞，讓皺紋早早的爬在了臉上，一隱一現都是歲月的美感。

只是從這相貌上看，當年，她怕也是一個美人坯子。

如今的溫小玲，何嘗不是當初的方雨虹，而如今的方雨虹，也未必不是溫小玲的未來。

「那一年，我也是像她這麼大吧……」方雨虹望著溫小玲，忽然吶吶道了一聲。

「媽媽，你說什麼？」溫小玲奇怪道。

「沒什麼，沒什麼。」方雨虹搖搖頭，望著自己的女兒，發覺她嘴角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小玲，你過來，媽媽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這個月的工資要明天發，會打到卡上的，媽媽你不用擔心的。」溫小玲道。

「我不是說這件事。」方雨虹看著溫小玲，看了好久，道：「小玲，告訴媽媽，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溫小玲幾乎是牙齒縫裡冒出這句話，但是她的臉已經紅了。

「沒有？沒有你最近天天回來，趁著我睡著了，半夜爬起來織圍巾，而今天你沒吃早飯就出去了，那圍巾也不見了，你現在告訴媽媽沒有？」

「這……」溫小玲臉已經紅的滴水，自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媽媽全都知道了。

「小玲，年紀大了，談戀愛也沒什麼，也不用瞞著媽媽。遇到喜歡的人，也可以帶回來讓媽媽看看。」

溫小玲低垂著頭，玩著自己纖細的手指，卻是一個字都不說。

「還要，一個女孩，不要太早把自己交出去，否則對方就不知道珍惜了。以後，無論你和對方怎麼相處，都不許別人碰你的……」方雨虹手指往溫小玲的胸脯上摁了摁。

「媽，你說什麼呢！」溫小玲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臉紅了，簡直賽過西天的火燒雲。

「不要覺得媽媽說的話不合適，這些都是過來人的話，你如果不聽，以後是要吃虧的……唉……」方雨虹長長的嘆口氣，似乎心中想起了什麼苦澀的回憶。她開口，正色道：「小玲，媽媽再囑咐你一件事。」

「媽媽，什麼？」

「你找對象，對方窮一點丑一點都無所謂，真要你喜歡就可以。可是萬萬記得一點，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不要找那大富大貴之家的子弟。」

「媽媽，我……」溫小玲愣住了，方雨虹的話像是一柄利劍插入自己心臟。

「一個男人找女人，要想想自己能給對方什麼。而一個女人何嘗又不是如此呢？畢竟，雙方是各取所需，如果你只靠彼此的愛，可是這愛又能撐多久呢！所以，你千萬不要找那大富大貴之家的子弟，一入侯門深似海，有些人，是咱們這種人不能喜歡的。」

「媽媽，你不要說了！」

溫小玲忽然生氣，她眼圈已經有些泛紅，強忍著淚水，邁步衝進後面卧室，用被子蒙住頭，淚水已經滾滾而下。

有些事，是不能說破的，說破了，也許是你無法面對的。

就好像，溫小玲現在也不會承認，自己喜歡葉歡。

不是喜歡，只是感謝而已，不是喜歡，自己給他織一件圍巾，也只是因為感謝。不是喜歡，只是偶爾會想起。

吃飯的時候會想起，睡覺的時候會想起，織圍巾的時候，在那一針一線的間隙，偶爾會想起。

為什麼會想起呢？大概是因為他救了自己吧。所以自己感激他，想起他，都是應該的。

但這，不是喜歡。

不是喜歡，只是那天陽光真熱，心情濕漉漉的，你恰好走進我心裡。

為什麼不是喜歡呢，因為不能喜歡，不敢喜歡，然後……不配喜歡。

葉歡是工廠的老闆，有些玄之又玄的事情，自己也是聽說過的。據說，他住的房子，有好多很美很美的女人，據說他談生意都是幾億起，據說……

很多傳說，讓葉歡就像那雲里霧裡，首尾不可同時相見的神龍。

而自己呢，不過是一個工廠的普通女工，如自己這樣普通一個人，找的應該同樣是工廠一個男工而已。

所以，雖然很想，很想，但不是喜歡。自己只是想想，為這二十歲無處安放的思念，擱在一個地方，然後，自己慢慢會忘的。

嗯，是一定會忘的，然後會找一個同樣普通的人，過完同樣普通的人生。

自己不是不明白，自己什麼都明白，自己知道門當戶對，也同樣知道什麼叫高不可攀。

自己只是想想，僅僅是想想。

但媽媽，你為什麼要說破呢，難道自己只是偷偷想想，竊竊的念念，只是偷偷地，誰也不說的，就這樣想想都不可以嗎！

媽媽，你知不知道，會傷心的啊！

女兒在房間里嚶嚶的哭聲傳來，方雨虹坐在門口，聽見了，卻是無動於衷。有些痛楚，早些承受，要比晚些承受更好。

真的不要，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

方雨虹不知想起什麼，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眼睛已經有了幾分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