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葉歡從車上下來，隨著美婦人一起往前走，走到近處，也看清了金老大的模樣。

金老大頭髮斑白，生得虎背熊腰，但是臉上卻又一股衰老的氣質，整個人如同一頭病虎相仿。

在金老大身旁，還站著一人，正是金家的九爺，金語白。

葉歡抱拳道：「葉歡見過金老闆，見過金九爺。」

金老大擺擺手，沖葉歡道：「隱龍寺下山弟子向我行禮不敢當，不敢當。」

葉歡也不知他這話是嘲諷，還是實話，微微撇撇嘴，道：「金老闆在這裡等候葉某，不知為了什麼事？」

金老大指了指金語白，道：「我九叔一心想要跟著你們，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事，若葉先生肯收留的話，我替我九叔求個情。」

金語白的目的自然是為了佐佐木，葉歡本以為他是心血來潮，沒想到他還挺較真。

葉歡也想借著金語白，和金家緩和一下關係。他開口道：「我替佐佐木答應下來，只要金九爺不覺得委屈就行。」

金老大道：「我替九叔謝謝葉先生。」

「金老闆見外了。」葉歡道：「金老闆來此，不只是為了這件事吧。」

「與聰明人說話，可以省很多氣力。」金老大咳嗽兩聲，道：「葉先生借一步說話吧。」

葉歡和金老大並肩向前走著，越走越黑，前方是一片黑暗，那美婦人與金語白被擱在遠處。

金老大口中一直叼著香煙，他掏出一顆，遞給葉歡，伴隨著的是劇烈的咳嗽聲。

葉歡沒有接，道：「金老闆這身體，是不是已經不太適合抽煙了。」

金老大吐出一口煙圈：「肺癌晚期，抽不抽，還有區別嘛。」

葉歡無語，醫者治病不治命，金老大這種情況，已經是藥石無效。

金老大抽了口煙，淡青色的煙霧飄散在空氣中，他開口道：「我與你說幾句話，你聽著，且當陪我這個將死之人聊上幾句吧。」

「嬌嬌的媽媽死得早，生下她的那一年就去世了。」金老大一邊抽煙一邊道，伴隨著的是時不時的咳嗽聲：「就這麼一個女兒，我自然十分寵愛，心裡只是想著並不是讓她一定做一個有用之人。何必呢，反正金家家大業大，養她一個女兒也是養得起的。便是她一生沒掙過一分錢，好吃懶做一輩子，我卻也是養得起的。」

「但到後來，我的身體便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說不得那一天睡下去，就再也醒不來的。」金老大道：「那時候才感覺有些怕，我若走了，金家一隻只惡狼，留下我女兒一個人該怎麼辦。」

「那時便嘗試著讓她接觸一些家族的事情，她剛上手的時候，也出過幾次紕漏，但慢慢的，做的也不錯。我女兒自然是很有天賦的，但她暗地裡下得苦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是看得見的。」

「如此，見她這樣，我也就放心了，至少可以養活自己。」金老大又續上一顆煙：「但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終究是太累了些。不過我在的時候，她可以依靠我，我若去了，她依靠誰去？」

金老大搖搖頭：「養個女兒，最後終究是要被豬拱的。既然如此，我何不給她挑一隻能讓她依靠一輩子的豬。」

金老大的手落在葉歡肩膀上：「你是一頭不錯的豬！」

葉歡將他的挪開：「金老闆，我知道你這句比喻很形象，但是你能不能換個比喻物。」

金老大拍著葉歡肩頭道：「江湖各門各派，都吹噓門內的子弟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依我看，都配不上我得女兒。不過是一群家豬一般，養在牢籠里，按時吃些豬食，到年紀了拉在一起交配，長到一定歲數殺了賣肉。一步一步，都在別人的安排之內，而他們，還將這美其名曰前程。」

「你不一樣！」金老大望著葉歡：「你不是一頭普通的豬，你不是一頭家豬。當大家都在豬圈裡爭食時，你已經跳出豬圈外，長出獠牙，進化成一頭野豬，開始用自己的獠牙獵取食物，殺死敵人，搶奪自己喜歡的母豬，你，很不錯！」

葉歡咬著后槽牙：「白天的事，我知道你心頭有氣，我看你是個病人，不和你一般見識。但姓金的，你丫口口聲聲罵我是豬，別他大爺的以為我聽不出來！」

「說事，說事！」金老大擺擺手：「好不容易醞釀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你別打岔。」

續上第三顆煙，金老大繼續道：「嬌嬌長到二十歲，也是到了待嫁的年齡，我便欲與她尋一個夫婿嫁了，終身也有個寄託。不過她眼高於頂，介紹過許多，可她一個也看不上。」

「這也正常。」金老大道：「我金老大的女兒，自然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

「不久前她去了趟東瀛，孩子成人了，也需要到處轉轉。」金老大道：「但回來之後，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往日風風火火，刁蠻任性，咳咳，是性情直爽，但這次回來卻多愁善感起來。每日悶悶不樂，長吁短嘆，還自己在屋裡學起來畫畫。」

「真是難以相信。」金老大長嘆口氣：「她怎麼就從潑辣的王熙鳳，轉眼成了病殃殃的林黛玉，我倒是擔心她有病了，還說帶她去醫院檢查檢查。終究是她小媽明白些，說嬌嬌，大概是戀愛了。」

「我當真又驚又喜。」金老大道：「喜的是多少人她都看不上，今日總算是開竅了，真的，有一段時間，我倒真擔心她喜歡女人，到現在我算是鬆口氣。

但驚得是，難道我女兒這顆白菜，真已經被那頭豬拱了，真要有這樣的事情，我立刻殺他全家。」

說著，頭扭向葉歡，眼睛看著他。

葉歡撇撇嘴：「有事說事，別一副看殺人犯的表情。」

金老大咳嗽兩聲，道：「女兒心裡有人，我自然要知道是那家的混小子，我和她小媽一起，把她叫過來，問這件事。」

「卻也不敢直接問，直接問她也不會承認的。」金老大道：「我們便拐彎抹角的套她的話，只說要與她說門親事，看她中不中意。」

「先提的是陳二郎。」金老大道：「我對她講，陳家二郎，江湖中素有名望，是個不錯的人。」

我女兒道：「陳二郎仗著家裡，自己有什麼本事，虧得別人稱他，他也敢應。」

那便不是陳二郎了。金老大再問：「唐門唐十三，年紀輕輕，已可手發十六枚連珠鏢，是唐門最俊傑的少年。」

「要死啦，唐門古里古怪，我才不要嫁過去呢。」

「峨眉張庭芳，生得儀錶堂堂，是江湖之中有名的美郎君。」

「一個大男人叫女人名字，娘里娘氣。」

「慕容山莊龍溟，青雲榜第二，內江湖第一人？」

「冷冰冰一塊石頭，一看就是腦袋秀逗。」

連龍溟都不願意，我女兒這眼界也是太高了些。金老大暗暗咂舌，又連續說了幾個名字，如那洗劍門孟喜，神機門水雲間……

結果一一被金嬌嬌否了，而且金嬌嬌言辭刻薄，將江湖鼎鼎有名的幾位年輕俊傑，說得一錢不值。

金老大腦海里倒是沒有人選了，自己女兒該不會看上普通人了吧。這倒也不是不行，但最好是一位江湖子弟，以後能給她依靠。

金嬌嬌的小媽問道：「倒是還有個人，是那隱龍寺下山弟子？」

「他嘛？」金嬌嬌低下頭：「他和張白鳳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吶，我去湊什麼熱鬧。」

「看來葉歡也不是。」金老大搖搖頭：那便是一個普通人了，只是如何該把這人名字哄出來呢。

卻是金嬌嬌的小媽捅了捅金老大，沖金嬌嬌言道：「他與張白鳳早已經一拍兩散，怕已經沒多少關係了。」

「東瀛之行，張白鳳都把劍送過去了，怎麼說沒有關係。」

「如果沒有關係了呢？」

「萬一要是有關係呢？」

「如果已經沒關係了呢！？」

金嬌嬌抬起頭，看到金老大和小媽都看著自己，她將頭又低下去：「這種事，還不是聽你們一句話的事情，我能有什麼主意。」

知道此時此刻，金老大和小媽才明白，金嬌嬌的意中人便是葉歡。只是到底女兒是如何和葉歡搭上的，兩個人卻一頭霧水，再問，卻也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二人卻是不知，葉歡在東瀛之巔，劍斬北野九鬼。風雨之夜，葉歡血流不止，倔強殺意，卻是讓每個人都不寒而慄。

發生在雨夜的一幕幕，都已被金嬌嬌雙眼看到，印在心頭。葉歡一劍斬了北野九鬼，一劍卻也奪了金嬌嬌的女兒心。

金嬌嬌回到關中之後，茶飯不思，長吁短嘆，便是因此而起。

天可憐見，葉歡那時連金嬌嬌的面都不認得，卻已造成這般大錯。

當日回國之時，龍溟曾經戲言：「說不得這金女招婿之事，便是奔著葉歡來的，葉歡劍斬北野九鬼，怕是給人家女兒留下了深刻印象！」

龍溟當時是開玩笑說的，眾人也是一笑了之。可誰又知道，整個金女招婿，還真就是奔著葉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