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芷煙上前安撫奶奶：「我沒事，奶奶，鄰居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吧，他們又不敢當著我的面說，不生氣。」

  自從航航的身份被爆出來，她在北城社交圈的風評就沒好過。

  從她選擇以這種方式養育航航起，就做好了自己名譽受損的心理準備。

  說實話，她容家的財富已經積累到了這樣的程度，她自己本人的事業也小有成就，這種程度的詆毀，傷不到她分毫。

  他們頂多也就只敢在背地裡說說她的壞話，以唏噓的偽善口吻感慨一下，為什麼好好的豪門千金非要生下一個私生子，敗壞自己的名節。

  然後在這樣的道德審判中，滋生優越感，獲得一絲短暫的平衡和快感。

  絕大多數人的本性罷了。

  奶奶見容芷煙面色沉靜，毫無波瀾，就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嘆氣：「煙煙，讓你受委屈了。」

  想到那徐夫人還剛剛跟她們打過招呼，她還讓煙煙喊了對方一句徐奶奶，奶奶心裡就覺得憋屈。

  暗罵徐夫人是刻薄又虛偽的死老太婆！

  但也打算聽孫媳婦的話，算了。

  可爺爺卻不依不饒道：「受什麼委屈？我賀山的孫媳婦憑什麼在我家受這份委屈？不行，今天徐闊海必須讓他老婆給煙煙道歉。」

  「在我家門前嚼舌根，顯著她了！」

  爺爺怒氣沖沖，說完就推開夏爺爺攔住他的手，要出門。

  「爺爺。」易臣澤在樓梯上喊住他，幾步走下最後幾節台階來到玄關處。

  他原本玩世不恭的表情，此刻變得嚴肅而深沉。

  容芷煙看向他，四目相交間，便知道有事發生。

  易臣澤對自己的爺爺奶奶說：「先到客廳坐下來。」

  然後又對容芷煙輕道：「Vito那邊有行動了，你和航航的事已經上了熱搜。」

  容芷煙聞言一怔，原本攙扶奶奶的手，也整個僵住。

  雖然已經在林輝的提醒下，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她還是需要一些反應的時間。

  「怎麼了？」

  爺爺奶奶不解地看向孫子和孫媳婦，神情擔憂。

  容芷煙摸了下口袋，想起自己剛剛下樓吃飯，根本沒把手機拿下來，有些恍惚地說道：「我去打個電話。」

  她得跟家裡聯繫一下，讓他們保護好航航，別讓航航接觸外人，以免聽到一些閒言碎語。

  說完，她也不顧其他人一臉懵然，就徑直上了樓。

  很快交代完家裡後，容芷煙也終於徹底冷靜。

  她這才打開熱搜看了一眼。

  #容芷煙的兒子是偷來的#已經衝到了熱搜前十，詞條閱讀量超過3000萬。

  熱門基本就是以圖文、視頻等方式，指責她把別人的孩子占為己有，不願把孩子還給孩子的親生父親。

  輿論導向性極強，一看就是Vito的手筆。

  看來他是不在乎航航感受的，可能他覺得對於一個5歲的孩子來說，被告知媽媽不是親生的媽媽，是不殘忍的。

  可能他覺得自己作為孩子的親生父親，一個只提供了精子，剛剛才知道孩子存在的父親，更能給孩子帶來安全感。

  可笑至極。

  容芷煙下樓，大家已經全都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易臣澤應該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他們，三位老人，尤其是奶奶，看向她的眼神里，滿是心疼。

  「煙煙，奶奶的乖乖，來——」奶奶走過來一把攬住她，把她帶到長沙發中間坐下。

  旁邊坐著易臣澤。

  「我們剛剛都聽阿澤說了，你說你怎麼這麼傻？一個還沒出嫁的小姑娘，名聲不要啦？」

  容芷煙聽得出來，奶奶是用責備的語氣，表達對她的疼惜。

  她彎唇淺笑，清澈的眸子堅決：「反正我原本也沒打算結婚，後來商業聯姻的候選人們都不在乎這件事，是後來被我們容家拒絕了，才開始挽尊說介意我有孩子……至於阿澤——」

  容芷煙轉頭看著易臣澤，笑道：「他是一早就猜到了。」

  所以，其實她並沒有因此犧牲什麼，名聲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從沒在乎過。

  別說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就算孩子真是她親生的，那又如何？

  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現眼、傷天害理的事情。

  女人擁有可以自由支配自己子宮的權利，旁人管得著嗎？

  她的孩子又不吃別人家的大米。

  人要是整天為別人嘴裡的自己而活，那得累死。

  不過，雖然容芷煙是這樣灑脫的性格，但思想傳統的旁觀者們，卻仍然為她的所作所為深感震撼。

  尤其在爺爺奶奶這樣老一輩人的心中，為了養去世好朋友的孩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不惜賠上自己的名節。

  甚至哪怕結婚了，都還繼續隱瞞著他們，寧願背負著可能存在的誤解和偏見，真是善良而偉大。

  一個年輕姑娘，能有如此心性，讓見多了高尚情操的賀山都在心裡忍不住連連讚嘆。

  怪不得自家那麼優秀的寶貝孫子，會那麼死心眼地愛著她，分手7年了都放不下。

  見過了這麼好的姑娘，眼裡還怎麼容得下別的。

  容不下，自然也就忘不掉。

  合理。

  他為自己之前對這孩子心存偏見而感到慚愧。

  「聽阿澤說，你現在的主要問題就是當初辦理親子證明時，手續違規了？」賀山問道。

  他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聽到孩子們遇到的問題後，想看看能不能幫助到他們。

  容芷煙點頭，解釋道：「孩子的生父Vito在法律上沒有權利要回孩子，因為航航在瑞士失去母親即將變成孤兒時，撫養權給了孩子生母的娘家，也就是說只有林家有資格。」

  「現在林家選擇了中立，Vito無計可施，只能先通過輿論來向我施壓，如果我當初的領養手續是合法的，根本不必怕他。」

  奶奶拍了拍她的腿，安慰道：

  「放心，現在咱也不怕他。孩子被你盡心盡力養了五年，憑什麼給他？就算你領養手續不合法，那也已經形成了事實領養關係，咱們中國人雖然講血緣，但更講感情、講恩情，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良心的，輿論戰你不一定輸。而且就算讓孩子自己選，他肯定也是選你，別怕，昂？」

  容芷煙很感動，因為他們沒有輕描淡寫地勸她把孩子還給生父。

  他們會站在她的立場，考慮她的感受。

  「嗯，我不是不願意讓航航認他，我只是不希望航航心裡受到傷害，想等他大一些的時候，再告訴他真相。」容芷煙道。

  奶奶一臉擁護地點頭：「對，這想法很對，奶奶支持你。」

  爺爺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沉吟片刻後，道：「這件事你們自己有什麼對策？」

  容芷煙和易臣澤對視一眼。

  要說自己的決策，她純淨靚麗的臉蛋變得冷若冰霜：「我不打算正面回應，會請公關公司以降溫的方式，處理這次的社會輿論，等Vito在輿論上得不到他想要的，他要麼選擇跟我談，要麼對我提告，不管哪一種，他都會變得很被動。」

  爺爺讚賞地點了點頭。

  「如果在你和Vito打輿論戰期間，你悄悄把孩子的身份，從親生的變成合法領養，是不是會更省事一些？」他意有所指地問道。

  容芷煙呆愣了下。

  易臣澤連忙追問：「爺爺，您有辦法？」

  他們這次來南城就是想找林家解決這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林家拿著瑞士的文件，去法院起訴容芷煙養錯了孩子。

  到時候容芷煙可以隨便找個理由，說那份親子鑑定報告是自己和親生孩子的，但孩子被調包了，自己也不知情。

  林家不追究，法院肯定也不會追究，這事兒就能合理合法地解決。

  但，林家不願意出面。

  這個辦法也就遇到了阻礙。

  爺爺十分沉著，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道：「你們先找公關公司穩住輿論，穩住孩子的生父。」

  夏爺爺聽到這個時候，也終於開口道：「有需要我的地方說一聲。」

  兩個老爺子眼神默契地對上，心照不宣。

  雖然爺爺沒明說，但容芷煙知道，他應該已經有辦法了。

  機票訂的是下午，本該十分清閒的早上，被這件事打亂了節奏。

  容芷煙和易臣澤各自找公關公司和司慕川處理這件事，關注著網上的動態。

  網上主要有兩種聲音。

  一種是在Vito請的網絡水軍的帶動下，聲討她的。

  【既然孩子的親生父親已經找上門了，不是應該把孩子還給親生父親嗎？容芷煙這樣阻止孩子和親生父親相認，也太殘忍了吧？對孩子來說真的好嗎？】

  【心疼孩子以及孩子的親生父親，容芷煙能不能把人家的兒子還給人家？你是小偷嗎？】

  另一種是站在她這邊的，其中有她的粉絲，也有普通的路人。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煙姐也太好了吧，她把去世好友的孩子視如己出，為了保護孩子，不懼自己的名節受損，你們知道她這一年來，因為「私生子」的事，被罵得多慘嗎？憑什麼要把孩子還回去？】

  【要我說，生恩不如養恩，這孩子的生父早幹嗎去了？現在人家把孩子養到這麼大了，你才突然出現想把孩子要回去，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當然，也有理智的中立派，認為這份爆料沒有任何證據，口說無憑，至少要等到當事人出面回應後，才能下定論。

  可，就在容芷煙請的公關公司開始降熱搜的時候，Vito那邊又拋出了新的炸彈。

  他爆出了更多細節，比如林家拒絕幫助他，暗示林家收了容家的好處。

  一時間，剛剛有些降下來的熱度，又一次上升。

  網友們開始討伐和深扒這個冷血無情的林家，不一會兒，就有神通廣大的網友，通過當年瑞士的死亡通報，查到了林悅的身份。

  也順勢查到了林輝和林家的餐飲公司。

  馬上就有網友號稱自己見到了容易夫婦早上出現在林家的餐飲公司。

  容芷煙嚴重懷疑，這條消息的爆料者是林家的員工。

  他們堵住了林輝的嘴，沒堵住林家員工的嘴。

  容芷煙盯著國內信息傳播的三大平台之一，無心工作。

  易臣澤和司慕川通完電話後，過來摸了摸她的頭。

  「別著急，阿川那邊也會幫忙阻止Vito的惡意引導。」

  容芷煙點點頭，她擔心地問：「航航開學後，萬一聽到了小朋友亂說話，該怎麼辦？」

  這是她目前最擔心的，她不敢想像航航如果知道了會受到多大的傷害。

  他能理解嗎？

  容芷煙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易臣澤聞言蹲下來，把她連同轉椅一起輕輕轉向自己。

  他雙手握著她的雙手放在她膝蓋上，抬頭看向她的眼睛，神情認真，安撫的語氣中帶著溫柔而堅定的力量。

  「我們可以去拜訪全園小朋友的家長，拜託他們幫忙保密。如果已經有人嘴快跟孩子說了，那咱們就幫航航轉學，轉學之前處理好家長們，應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不要焦慮。」

  大不了就是花錢打點，至少在航航自己學會上網之前，他可以活在象牙塔里。

  雖然容芷煙都知道，Vito走出這一步，就是在縮短象牙塔的使用壽命。

  象牙塔遲早崩塌，航航一定會提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易臣澤的話，還是讓容芷煙的心得到了一絲安寧。

  他竟然再一次讓她產生了類似安全感的東西。

  覺得他可以信賴和依靠。

  這應該嗎？

  她可以放任自己去依靠他嗎？

  容芷煙雙手被他握著，低頭凝視著他，腦海和心湖都格外凌亂。

  氣氛挺溫馨的，但就在這時，易臣澤的手機響了。

  他起身去接電話，從他單方面的隻言片語，容芷煙已經聽出了大概。

  果不其然，易臣澤掛了電話後，十分無奈地說道：「是我爸，他知道我們現在在南城，非要讓我們去他家吃飯。」

  容芷煙倒是無所謂，所以她看著易臣澤。

  易臣澤道：「我跟他說有那母子倆在，我們不會去他家的，他說那就在自己家酒店一起吃頓飯。他說婚禮在北城辦的，很多親戚沒能到場，這次趁我們在南城，正好把我家這邊的親戚宴請了。」

  這是打算再辦一次婚宴？在男方家再宴客一次？

  容芷煙雖然覺得麻煩，但她覺得該尊重易臣澤的想法，道：「我都可以，你決定。」

  她以為易臣澤會反對，沒想到他點點頭道：「其實之前奶奶也念叨過這件事，很多親友沒能到場見證我們的婚禮，她和爺爺挺遺憾的。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那我就去跟爺爺奶奶說了，咱們在這邊待到宴客結束再回去。」

  容芷煙想起奶奶一直在挽留她，想讓她多留些日子，估計奶奶會很開心吧，便笑了笑，說了聲「好」。

  易臣澤又過來摸了一下她的頭，寵溺道：「那就再辛苦一次，這次就吃個飯，不會太累。」

  「嗯。」

  說完，易臣澤就下樓去告訴爺爺奶奶這個好消息了。

  容芷煙打算繼續看熱搜，但發現自己收到了新的私信。

  一般都是粉絲髮來的，偶爾也有黑粉，數量不多，她一般都會掃一眼。

  其中有一條引起了她的注意，容芷煙的第一反應是覺得很荒謬。

  【別把孩子給出去，你跟林悅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妹，你是孩子的小姨。】

  但幾秒之後，她突然愣住了，臉色頓時變得激動而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