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容芷煙回答，爺爺就替她答道：「不行，煙煙一會兒要去陳醫生那裡把脈，沒時間陪你下棋。」

  夏爺爺回頭繼續自己的棋局，啪一聲下了一步棋，道：「把個脈能花多長時間？我等。」

  容芷煙正好走到桌前，一邊坐下一邊看向客廳，發現自己壓根插不上嘴。

  因為爺爺一邊喝著手裡的冷泡茶，一邊盯著棋盤，語氣霸道地回道：「你這水平肯定還是輸給我孫媳婦，一會兒等煙煙有空了，讓我來跟她下幾盤給你看看。」

  容芷煙有些詫異，爺爺居然想和她下棋？

  因為知道她下棋下得好嗎？

  估計吧。

  夏爺爺聞言輕啐一口，「我水平怎麼了？你也就跟我五五開。」

  賀山原本正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聞言從老花鏡上方瞪著老戰友，眼神銳利地冷呵道：「我跟你五五開？老夏，你說這話你也不覺得虧心！」

  夏爺爺明顯心虛了，他拿起自己的玻璃水杯，一邊清了清嗓子，一邊擰開蓋子嘴硬道：「……頂多也就是4.5比5.5。」

  眼看著兩個老戰友鬥嘴個沒完，容芷煙覺得應該沒自己什麼事了，就開始專心吃早餐。

  依然還是中式早餐，只不過今早沒有鹹鴨蛋了，只有水煮蛋。

  易臣澤剝了一顆後，把蛋黃挑出來放進了她吃小籠包的蘸碟里，自己解決掉了蛋白。

  容芷煙看著他熟練而自然的動作，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愛吃蛋白？」

  她可從沒說過，在家的時候，早餐如果有水煮蛋的話，她也不會浪費糧食，都會吃掉啊。

  易臣澤正在幫自己剝蛋，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因為我聰明。」

  「？」容芷煙一直望著他。

  他這才輕描淡寫地說：「猜的，我知道你吃東西的習慣，喜歡先挑好的吃。比如一盤草莓，你肯定會先把長得漂亮的吃掉，對不對？」

  容芷煙漂亮的杏眼懵然地眨了眨，然後回憶了一下自己每次吃水果、吃菜的習慣，發現——

  還真是。

  她點點頭。

  易臣澤繼續道：「你吃水煮蛋的時候，每次都會先把蛋黃吃掉，蛋白總是留到最後，我就猜你大概不太喜歡吃蛋白。」

  容芷煙看著他漫不經心的側臉，心臟像被一顆石子激盪出波紋的湖面，泛起圈圈漣漪。

  易臣澤對她的愛，好像一直都是可以「看」到的。

  很直白很明確。

  原來有些東西就算對方不說，也可以通過觀察發現。

  容芷煙發現自己並不知道易臣澤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出於一種維持健康穩定關係的目的，她是不是也應該禮尚往來？

  「嗯，那你呢？吃東西的習慣是什麼？」容芷煙問。

  易臣澤唇角微勾，享受跟老婆閒聊的樂趣：「我跟你正好相反，我吃水果喜歡先挑不好的，把好的留到最後。」

  容芷煙點點頭，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她以前都沒發現過這種小細節。

  她夾起一個小籠包蘸了蘸醋碟，輕笑道：「那咱倆不適合吃一盤水果。」

  「為什麼？」易臣澤挑眉。

  容芷煙滿臉真誠地回道：「我從好的吃，你從壞的吃，那你多吃虧呀。」

  兩人閒聊聲音本來就不大，這音量，客廳里的兩位老爺子估計是聽不清楚的。

  但易臣澤還是湊到她耳邊，低聲回了一句：「沒關係，寶寶可以用其他方式補償我。」

  他那個語氣和神情，痞氣中帶點散漫，浪蕩中帶點不羈。

  總之就是很不正經。

  容芷煙臉一紅，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吃自己的早餐不和他胡扯了。

  早餐快吃完時，奶奶正好從外面回來。

  她說自己剛從陳醫生家回來，說陳醫生早上有空，隨時可以過去。

  容芷煙覺得看中醫這事兒是鐵定躲不過去了，認了命。

  吃完早餐和奶奶一起出門時，易臣澤也要跟，被奶奶阻止了。

  「把個脈就回來，你別跟了。」

  明眼人都知道，奶奶是想支開易臣澤，和她說話。

  爺爺在客廳說道：「煙煙，把完脈回來陪爺爺下兩盤棋。」

  容芷煙抬頭看過去，這回離得近，看到爺爺在對著她笑。

  「……」容芷煙覺得奇怪，但面上不動聲色，禮貌地應了聲，「好的，爺爺。」

  她這人不算很記仇，因為記仇的人往往會有報復對方的想法，她很少有。

  人生唯一一次記恨別人，就是她父親的初戀易婉兒。

  然而報仇的效果雖然還不錯，她自己卻並沒有得到快感。

  所以，容芷煙覺得，還是別太記仇的好。

  但要她受寵若驚，為此感到開心，那也不太可能。

  就保持一顆平常心吧。

  跟著奶奶出門，已經9點多了，太陽有些大，她忘了戴墨鏡，眼睛被刺得睜不太開。

  奶奶果然一出門就一臉和藹地跟她說起了昨晚的事。

  原來他們昨晚聽到她和易臣澤吵架了。

  容芷煙有些難為情，低著頭慢慢跟著老人家的步伐走。

  奶奶寬慰她：「我們兩家是遠親，所以在我們眼裡，媛媛和阿澤就是姐弟倆。不過我覺得阿澤是該注意分寸，你生氣生得對，這樣阿澤才會有進步。小兩口在一起過日子，就是這麼一點點磨合過來的，有爭執很正常。」

  容芷煙聽到奶奶向著自己說，越發不好意思。

  但又不知該說什麼，總不能跟老人家直說，自己不信愛情吧。

  「婚姻里，就是你讓讓我，我讓讓你。」奶奶手裡拿著扇子，吹起來的風也能帶到容芷煙。

  突然，奶奶一邊搖扇子一邊神秘兮兮地對她笑道：「媛媛雖然是我看著長大的，但在奶奶的心裡，奶奶更喜歡你，真的，奶奶可以對毛主席發誓。」

  聞言，容芷煙對奶奶笑得很甜。

  其實從婚禮那天見到奶奶第一面，她就覺得奶奶慈祥又親切，這次見面後，也時刻能感受到老人家對她的喜歡和疼惜。

  孩子嘛，永遠能直觀地感受到哪個長輩是真心疼愛自己的。

  所以容芷煙一向冰冷的心房，為奶奶融化了一角。

  她默了默，破天荒地乖巧又真誠地回道：「我也很喜歡奶奶。」

  沒想到奶奶聽到後，那張長了不少皺紋但皮膚細嫩白皙，一看就養尊處優的臉，竟露出了一抹特別開心明朗的笑。

  那個笑，純真得像個孩子。

  尤其是她的眼神，讓人依稀能看出她幾十年前還是少女時的神態。

  容芷煙突然就想起易臣澤說的，說爺爺對奶奶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一輩子是出了名的疼老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容芷煙從奶奶的神態里，看到了「幸福」。

  那應該就是一雙被丈夫疼了一輩子才會有的眼睛吧？

  這還是容芷煙第一次看到幸福的婚姻，看到美好的愛情。

  很震撼。

  「哎喲你這小丫頭，把奶奶哄得心花怒放的！難怪阿澤那麼喜歡你，奶奶跟你說，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家那傻小子從小在這軍屬院長大，從來不信神佛，後來跟你分手後，竟然開始燒香拜佛了，把你爺爺都搞無語了，哈哈哈……但我覺得肯定是因為你，內心有所求才會去燒香～」

  奶奶像個老少女似的，拉著容芷煙講起了寶貝孫子的秘密。

  容芷煙倒是知道易臣澤現在變成了迷信愛好者，但並沒有想過是因為自己。

  所以她還挺意外的。

  想想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容芷煙抿了抿唇，語氣故作隨意地問道：「奶奶，那您認識玄學大師嗎？」

  「嗯？我不認識，你爺爺不讓我信那些，咱家就阿澤信。」

  「……」

  好啊～～～

  原來是易臣澤自己找的大師。

  她現在嚴重懷疑，他是故意選在她出差的時候訂婚，選擇他們的分手紀念日領證。

  什麼大師說他那個房間的風水對他有利，說不定也是他胡謅的。

  竟然把奶奶推出來當他的擋箭牌。

  奸詐！

  容芷煙正在心裡罵易臣澤，耳邊就傳來一道女聲。

  「喲，嫂子，這就是阿澤媳婦吧？本人可真漂亮，比照片上還好看呢！」

  容芷煙抬頭循聲望過去，只見迎面走來兩位約莫六七十歲的奶奶。

  一看就是和奶奶一樣的軍眷。

  奶奶帶著她和對方打了聲招呼，天熱，沒聊兩句就分開了。

  那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才開始聊起八卦。

  「這就是那個北城首富容家的千金啊？」

  「是啊，跟賀司令家是門當戶對，唉，羨慕吧？孫子那麼優秀，娶到的孫媳婦也這麼好，又漂亮家裡又有錢。」

  「我聽說她不是有個私生子嗎？」

  「唉，那有什麼辦法？自家孫子喜歡啊，7年前兩人就談對象分手了，7年後還是要娶，反正姑娘家裡有錢又長得漂亮，就算了唄～」

  「反正要是換成我家孫媳婦，我肯定不同意，一看就是家風不正。」

  兩人說這段話的時候，路上沒有別人，所以路過賀司令家門口時，也沒在意。

  她們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正好被門裡的保姆聽到了。

  容芷煙和奶奶很快來到陳醫生家裡，給老爺子把完了脈，開了方子。

  到了才知道，老爺子都80歲高齡了，每周還會去做義診。

  真是醫者父母心。

  幫容芷煙看診時，奶奶亦在場，老爺子問了些問題，容芷煙也都一一回答。

  但她語文不好，尤其還是這些中醫方面的專業術語，她聽得是一知半解，只能一味地點頭如搗蒜。

  主打一個在老人家面前乖巧聽話的樣子。

  回去的路上，奶奶把開好的藥方拿在手裡，又在挽留她。

  「你說你們要是在這裡多住幾天該多好？奶奶就可以把藥給你抓來，讓藥房全部煎好了，讓你帶回去放冰箱裡慢慢喝，這中藥啊，煎藥也是有很多講究的。」

  「沒事兒，奶奶，我奶奶有相熟的中藥店，信得過。」

  「唉……好吧。」奶奶想了想又道，「要不這樣，奶奶幫你把藥抓好，你帶回去讓人家煎，咱們這邊的中藥店，總歸是要比外面的好一點。」

  容芷煙一聽，心想他們可能是有特供，便回道：「行，謝謝奶奶。」

  「下次再來南城的時候，把航航也帶來，我跟你爺爺還沒好好跟這個小曾孫說過話呢。」

  「好。」

  兩人一路聊著天回到家，穿過庭院，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老爺子在客廳里大發雷霆的聲音。

  「你別攔我，我現在就要去問問他徐軍長是怎麼管教自己家屬的！長舌婦，還她不同意，就她孫子那德行，小學二年級還在尿床，考不上國內名牌大學，花錢去國外讀書的小廢物，還想娶我孫媳婦這樣的，做夢！」

  容芷煙和奶奶連忙開門進屋，就見爺爺正在玄關前橫眉豎眼的，一副要出去干架的火爆樣子。

  被夏爺爺攔住了。

  保姆阿姨則站在一旁神色擔憂，一副做錯了事很懊悔的樣子。

  容芷煙聽到了好像是跟自己有關，但不知道具體是啥原因。

  正好易臣澤也剛從樓上下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一時間，玄關處一片混亂。

  奶奶看到自家老伴兒發這麼大脾氣，趕緊邊換鞋子邊問道：「怎麼了這是？啊？發這麼大火幹嗎？」

  爺爺看了看容芷煙，不想說，怕孩子聽了難受，但心裡又憋著氣。

  最後還是奶奶逼著保姆阿姨說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

  她在賀家做了一輩子保姆，從20歲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就在賀家照顧身體不好的夫人。

  夫人對她好，她也對夫人好，那感情好得就跟親姨侄倆似的。

  早已處出了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的感情。

  所以她買菜回來聽到那兩人說的話後，就很生氣，一路罵罵咧咧就進了屋。

  原本不想說的，結果聽到兩個老爺子聊起了徐軍長，她就忍不住了。

  說徐夫人為人虛偽、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老爺子問完緣由之後，氣得是暴跳如雷，就有了剛剛她們進門看到的這一幕。

  一向好脾氣的奶奶聽到後，也很生氣，要和爺爺一起去徐家。

  容芷煙沒見過這種陣仗，因為她從小到大所在的環境，充斥著各種各樣虛與委蛇的人。

  這種程度……毛毛雨而已。

  大可不必大動干戈，還要去上門幹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