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定的，是貴香樓最好的包間。沒人打擾，等閒也沒人敢進來。

  至於菜色，他一個糙老漢不太懂。又不時常在京城，就按照單子上面的價格，從高往低了選。

  簡單粗暴。

  李德壯到的時候，滿滿當當一大桌子的菜。有一種鴻門宴的感覺。

  劉勇拍著自己旁邊的空位，「小李兄弟！來別客氣！你坐！」

  李德壯坐過去。

  劉勇給他倒酒。

  「你給我的那幅畫，畫得真是好！我以為你只會畫兵器的，沒想到畫人居然那麼好看！」

  李德壯：「沒見過你夫人，可能畫得不太像。」

  「已經很好了。雖然容貌確實不一樣，但是神韻真的非常像。我要謝你！感謝你能為我畫這一副圖！」

  劉勇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李德壯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大事，值得這位將軍敬酒，連忙也端起酒杯，跟著喝了一口。

  劉勇喝完了，又給自己倒上，再給李德壯倒上。

  「這第二杯酒呢，謝你給我畫的連弩圖。我對收復幽雲十三州是越來越有信心了！」

  李德壯也跟著喝下去。

  「那就預祝劉將軍馬到功成！」

  「好！」劉勇豪爽的一拍大腿，「最後一杯，敬我兩相識！干！」

  李德壯被他的豪爽帶動，也舉起酒杯，跟著一口飲下。

  劉勇拿起筷子，招呼李德壯趕緊吃。店家小二走進來，放下了事先吩咐好的，溫好的酒。給劉大將軍倒了一杯，賠著笑臉道：「大將軍，這是本店新出的一款酒。您嘗嘗，若是滿意，現在就可以定一壺，等到過年的時候，來店裡取，剛好能喝。」

  劉勇笑了兩聲，「你們現在真是越來越會做生意了。」

  小二笑了笑，「劉大將軍常年在外，見多識廣。自然喝到的好酒也多，有了好酒，自然想讓你品鑑一番。」

  劉勇特別好說話。

  「好，我嘗嘗！」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二眼睛冒著光，殷勤地看著他，「大將軍覺得如何？」

  「還不錯，就是這酒溫了，沒意思。酒還是要喝冷酒才有滋味！」

  小二笑了笑，「那下次來再給將軍備冷的。」

  他說著退下去。

  連帶著那壺酒也要往外拿。

  劉勇道：「雖然我不喜歡溫酒，但是小李公子應當挺適合的。不如給他。」

  小二猶豫了一下，正準備上前。

  坐在椅子上的大將軍忽然面色一僵，捂住自己的胸口，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黑血出來。濺了小半張桌子。還有幾滴濺到了李德壯的身上。

  那小二猛地砸掉了酒杯，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得刺向劉勇。

  劉勇眼神一厲，單手就掀翻了桌子。

  嘩啦啦。

  桌子上的碗，碟子，都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那小二躲閃不及，被桌子砸了個嚴嚴實實。

  劉勇如此一發力，喝下去的毒藥在體內遊走得更快。他支撐不住的半跪在地上。黑色的血液，自他的嘴角流下，一滴滴得滴落在地上。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整齊有序。

  離他們這間包廂越來越近！

  李德壯驚詫，「有毒？為什麼會有毒？」

  這裡可是京城。

  天子腳下。

  何人行事如此狂悖？！

  李德壯的腦海里閃過一張臉。

  不會是穆簡吧……

  他趕緊跑到劉勇的身邊。

  劉壯實蹲在劉勇的身邊，小手去摸他爹爹的臉，在他爹爹的嘴角摸到了一手的鮮血。有些嚇人。

  劉壯實紅了眼眶，聲音都在發顫。

  「爹，你中毒了……」

  李德壯：「劉將軍，你怎麼樣？」

  劉勇看著李德壯欲言又止。

  「砰！」

  外面有人踹了門，好幾個帶著刀的蒙面人，直接闖了進來。手上提著的刀所反射的寒光，讓人驚懼。

  劉勇一把抓住面如菜色的劉壯實的胳膊，把孩子往李德壯懷裡一推。

  「小李兄弟，我孩子就拜託你了！」

  李德壯瞪大了眼睛。

  闖進來的人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劉勇咬著牙，舉起手中刀，猛地發力砍掉了來人。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丟給了李德壯，大吼一聲，「快走！」

  銅製的令牌觸感冰涼，稜角在李德壯越收越緊的手心裡，硌得生疼。

  劉壯實在李德壯的懷裡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爹！爹——」

  劉勇雙手握劍，發了狠得刺進了敵人的胸膛，大喝一聲，將自己整個重量都壓了上去。壓著對方往房間的另一端沖。

  其他殺手見狀，舉起手中的刀砍向劉勇。

  千鈞一髮之際，李德壯咬牙，捂住了劉壯實的眼睛，抱起孩子就往外面跑。

  身後的嘈雜在耳邊逐漸消失。

  只有劉壯實的掙扎和哭喊在耳邊，格外的鮮明。

  他抱著一個半大的孩子跑路，本來就勉強了。現在這個孩子還死命的掙扎。李德壯腳下一個不穩，自己連帶著劉壯實，雙雙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摔下去的前一秒，他聽到有人用顫抖的聲音叫他。

  世界天旋地轉。

  樓梯硌得李德壯哪裡都疼。

  他的腦袋好像撞到了哪裡，砰的一聲，周圍的世界在這一聲悶響後，變成了刺耳的長鳴。好不容易這個世界，不轉了。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格外模糊。好像有什麼糊住了他的眼睛。

  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他，「李侍衛！」

  李德壯費勁得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周遭的聲音漸漸變得明晰。

  有人受驚尖叫。

  有人大聲呵斥，疏散人群。

  有人將他抱起，捧著他的臉，問他有沒有事。

  李德壯慢吞吞得轉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孩子。再慢慢轉頭看向眼前的人。他急得眼睛都紅了，捧著他的臉，很小心，卻又很急切。

  穆簡抱著李德壯。

  「太醫呢！太醫！快叫太醫——」

  後面的話，因胸口感覺到的鮮明刺痛而盡數吞咽回去。

  穆簡低頭。

  一柄閃著寒光的小刀插在自己心口。

  他笑了一下，「李侍衛要我性命？」

  李德壯漠然，「你做的，是不是？」

  穆簡靜了靜，微微低頭。

  他靠近一分，李德壯的刀就退一分。

  他看在眼裡，心裡歡喜。

  甜蜜而又繾綣得貼上他的額頭。

  「是我。」

  「噗」

  利刃破開皮囊，沒入血肉的聲音在兩個人之間無比清晰。

  穆簡看著李德壯。李德壯也看著穆簡。

  片刻後，李德壯開口，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溫度，「他是良將，你不該殺他。」

  穆簡沒有說話，沉默得看著他。

  李德壯一字一頓，話音里藏著殺意。

  「讓你的人，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