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七天。

  在這七天，商吾一直守在靈堂，很少出來，也很少吃東西。

  這七天中，他無時無刻不在埋怨自己。

  劉副官曾經勸他不要自責。

  如果他們大人還活著，只會恨自己沒用，讓商吾這樣傷心。

  商吾聽完，更加自責。

  是啊 ，陸建勛又怎麼可能責怪商吾呢。

  商吾一身白衣，走在靈柩前面。

  街道四周無人，滿地的白色紙錢和哭聲。

  商吾每步都重似千斤。

  直到陸建勛的棺槨被埋在地底，他都久久沒有回過神。

  劉副官上前一步。

  「您答應的，一定會為我家大人報仇」

  商吾眼神有些空洞。

  「是，一定要報仇」

  所有人都離開了。

  商吾依舊站在陸建勛的石碑前。

  七天了，他還是沒緩過來。

  他在潛意識裡，不覺得陸建勛死了。

  商吾並不知道自己何時回的家裡。

  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看著床幔。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腦袋裡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都是因為他。

  商吾再次陷入困境。

  永無止盡的自責和悔恨。

  原來崑崙山上的神明，也會困於塵世。

  與此同時，東北地界烏雲密布。

  失去了商吾的遮擋，阿陳這個從幻境裡出來的人，終於被天道察覺。

  阿陳驚慌無措的看著頭頂上方聚集的紫色雷雲。

  一旁商吾留給他的夥計，急匆匆牽來一匹馬。

  阿陳二話不說，騎馬朝著長沙城奔去。

  阿陳所過之處，烏雲遍布。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眨眼間烏壓壓的一片。

  不少好事的人從家中走出。

  張家古樓中，張起靈坐在門口的木椅上。

  他抬頭，看向著滿是雷雲的天空。

  路邊玩耍的孩童被大人叫回家。

  一位急急忙忙收衣服的女人嘆氣道。

  「好好的，怎麼就要雷陣雨了呢」

  阿陳騎在馬上，耳邊呼嘯的不是冷風，而是他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但他想努力更靠近商吾一點。

  就算死，也要死在商吾身邊。

  那才是他的歸宿。

  阿陳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離商吾又近了些。

  惶惶天雷終於發動。

  每一下，與阿陳都是毫釐之差。

  烏雲連著烏雲，仿佛整個 世界都透不出一絲光亮。

  商吾在睡夢中不怎麼不安的皺緊眉頭。

  在書房看著文件的張啟山揉揉腫脹的眉心。

  他端著咖啡，走到床邊。

  隱隱看著天邊打著紫雷。

  他眉頭微蹙。

  烏雲遮掩了長沙城的風光。

  睡夢中的商吾胸膛急促起伏。

  下一秒，他忽的睜開眼，慘白的臉毫無血色。

  夢中，似乎有人呼救。

  商吾捂著臉，心跳久久不能平復。

  一道驚雷劈在院中的那棵梨樹上。

  激烈的聲響驚的商吾渾身一顫。

  他看向外面，汗毛瞬間倒立。

  他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往外跑。

  急慌慌的騎上馬，朝著烏雲中心奔去。

  此時的張府，張啟山得到埋藏在商吾家中附近的探子來報。

  「商爺連鞋都沒穿就騎馬離開了」

  「他府中被雷劈中，已經著火了」

  張啟山疲倦的揉揉眉心。

  「去救火，再給我備一匹馬」

  底下的人應聲。

  張啟山從椅子上站起身，披上雨衣。

  商吾一路騎馬來到長沙城外。

  臨近烏雲處，馬兒便不走了，無論商吾如何抽打。

  商吾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下馬，光著腳往中心處跑。

  城外的道路並不平整，石子玻璃渣什麼都有。

  商吾的腳底已經磨爛，但他不敢做任何停留。

  他跑了很久，隱約間看到了一個人影倒在地上。

  阿、阿陳……

  眼看天雷一道道劈在阿陳身上，商吾飛撲過去將阿陳緊緊護在身下。

  商吾來了，天雷開始變化，從一道道，變成無數。

  亮光驟然亮起，仿佛如烈日當頭。

  直上直下的紫雷鋪天蓋地將商吾與阿陳掩埋。

  張啟山趕來時看到了就是這一幕。

  他腳下一滑，跌坐在了地上。

  商吾在天道面前何其渺小。

  身體深處傳來的撕裂疼痛，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都達到了頂峰。

  他不曾躲閃，因為他身下還有個阿陳。

  這雷像有生命一般，穿過商吾的身體，穩穩落在阿陳身上。

  不知多久過後，周圍瀰漫著硝煙。

  張啟山坐在地上，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一秒，兩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商吾吃力的從地上爬起。

  他伸手想要扶起阿陳，卻發現他的肉身已經開始一點點消散。

  商吾心中瀰漫著驚慌無措。

  他明明…明明都已經擋下來了啊……

  「怎麼回事啊！」

  商吾慌亂的四處摸索。

  他抽出匕首，連忙在自己心口捅了一下。

  鮮紅的血液滴滴落下。

  而阿陳的身體，再也接不住了。

  商吾努力平復心情。

  不怕不怕，還有曼珠沙華，還能救……

  他緊緊抱著阿陳，眼淚一滴又一滴。

  直到阿陳的身體全部消散，商吾小心翼翼的拿起落在身上的隕鐵。

  指尖剛碰上的那一刻，隕鐵四分五裂。

  商吾瞳孔驟縮。

  「碎了…………」

  他不可置信。

  「碎了…………？」

  它碎了，那阿陳怎麼辦？

  阿陳怎麼辦？

  商吾不知道該我誰。

  他捧著碎成渣渣的隕鐵，死死咬著牙關。

  一道急促的慘叫聲從他的喉嚨里傳出，一聲聲哀嚎響徹空曠的四周。

  商吾如同困獸般哀鳴。

  他捂住臉，滴滴血淚從指縫中流出。

  張啟山將身形隱蔽好，他聽著商吾的哀鳴也十分不忍。

  但他今天確實有意外收穫。

  阿陳的死亡，完全是在商吾意料之外。

  他不顧一切的以身抵擋天雷，就是想要保住阿陳。

  可惜，天道無情。

  阿陳沒了。

  商吾就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