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陳常常抱著商吾在軟榻上曬太陽。
他很聰明,什麼東西一學就會。
商吾寫毛筆字。
他照著商吾的字,一筆一划學著。
不出半天,學個十成十。
兩幅字放在一起,商吾都分辨不出自己寫的是哪個。
商吾畫畫。
阿陳也學商吾畫畫。
商吾有時都懷疑,他要取代自己。
可阿陳說,「如果以後想念阿吾,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這樣,就不會那麼遺憾了」
商吾疼惜他。
更加加倍對他好。
甚至勝過當初的陳皮。
有阿陳陪在身邊,挺好了。
商吾陪著阿陳逗弄雀兒,突然想到了張啟山。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麼。
中午吃完飯,商吾想領著阿陳去二月紅的梨園聽曲。
剛換好衣服,就看到了渾身是血的張啟山跑進商府。
商吾微微蹙眉,抬起一條手臂橫在阿陳面前,以防意外發生。
張啟山頭髮有些散亂,平時一絲不掛的軍裝上現在全是大片血紅。
他第一句話。
「咱們就沒出過幻境!」
商吾一愣,莫名其妙。
張啟山知道自己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他一把拉住商吾的手。
把他往外面拽。
「現在的情況很難說明,我只能說我爹死了七年」
商吾更加莫名:「兩者有什麼關係?」
「今天早上他坐在沙發上打了我一巴掌」
商吾怔愣:「然後呢?」
張啟山面無表情:「我殺了他」
商吾的視線落到他衣服上。
怪不得呢。
這血,原來是你爹的啊。
大孝子。
商吾幾乎一路都是被拽著的。
張府空無一人,但院子中間的大佛還擺在那。
周圍建設,連花園中的石子都沒有變化。
張啟山腳步匆亂的拉著商吾來到客廳。
地上有一灘血。
並沒見屍體。
張啟山環顧四周。
呢喃道:「不見了」
「阿吾」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商吾和張啟山同時回頭。
原來是阿陳。
商吾拉過他,再轉頭。
這次連地上的血跡都沒了。
張啟山眉心狠狠一跳。
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
他衣服上的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直到消失。
張啟山猛的側頭。
他抓住商吾的手,用力一拽。
商吾被拽了個趔趄。
他眼神戒備審視的看向阿陳。
「商吾,他也是假的」
商吾眯了眯眼,想要解釋。
但阿陳確實是假的,但……
嘖。
商吾輕拍了下張啟山的肩膀。
「我知道」
張啟山擰眉,眸光深遠。
「先不管他,這裡是幻境,咱們得出去」
商吾躲開張啟山的手。
輕輕搖頭。
「你先去找二爺和老八吧」
張啟山心中湧起一股荒謬的感覺。
他突然想到商吾那句話。
「他未必是假的,我們也不一定是真的」
「真真假假,誰又分的清呢」
他後退一步,情緒複雜的看向商吾。
「原來你早就知道」
商吾不置可否的笑了下。
他推了推張啟山的手臂。
「你先走吧」
張啟山沒再猶豫,他深深的看了眼商吾。
留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明日午時,我們會在礦山等你半個時辰」
商吾淡淡一笑,並不做回答。
他目送著張啟山的背影遠去。
阿陳從背後環抱住商吾。
輕輕蹭了下他的頸窩。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商吾微微側頭。
「一個月了,每天早上循環的鳥叫,就算不加水也會保持原樣的芍藥,集市上永遠叫賣的話語和動作」
「阿陳,我不傻」
阿陳癟了癟嘴。
「如果我是我就好了」
商吾轉過身,摸著他的臉。
聲音如春風般溫和。
「你就是你啊」
兩人額頭抵著額頭。
阿陳輕聲問。
「以後看著他,會想起我嗎?」
商吾知道阿陳口中的他是誰。
「會的」
阿陳又問。
「那你愛我嗎?」
商吾輕笑。
「愛,我愛阿陳」
他愛憐。
憐惜這個世界沒有遇到商吾的阿陳。
一個月不夠補償這些年他受的苦。
現實世界的陳皮有商吾。
可阿陳沒有啊。
他一個人,什麼都沒有。
阿陳的唇輕輕印在商吾額頭上。
「他棄如敝履,我珍惜不及」
「他所討厭的,一直是我求而不得的」
「臨別前,送你一個禮物吧」
他聲音逐漸飄渺。
「我愛你,阿吾」
阿陳的身影很快化為星星點點消失。
與此同時。
商吾的手心多了一塊青黑色的鐵石。
他閉了閉眼。
眉心金印閃爍。
一滴清淚落在地。
商吾無聲悲傷。
陳皮是陳皮。
阿陳就是阿陳。
阿陳只是阿陳。
商吾從未弄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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