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裡的氣氛凝滯下來,方德良想起昨天大哥對自己說的話,不由得開始後悔。
大哥在聽說他當場表明立場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說,就算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也不該當眾表明立場,不管在哪裡,站隊都要慎重,再小的人物也有可能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肉……
大哥說了很多,他並沒有完全記住。
不過現在,他真切地領會到了那百分之一給他帶來的苦惱。
毫無疑問,他家現在的好日子全都仰仗於大哥的職務,如果他出了問題,那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會被人毫不留情地奪走。
一如他之前做過的那樣。
可他昨天已經表明了立場,現在林聽若想撕開紡織廠的醜事,他大哥一定會被波及,哪怕車海波乾的蠢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至少,也是失察的錯失。
這一點聽起來微不足道的過錯在他大哥身上足以成為把柄。
方德良心裡發愁,面上卻還得保持冷靜模樣,沉著地與林聽對視。
林聽沉默了片刻,笑了。
她說:「有的人,可以是污點,也可以是政績。」
方德良微怔。
這話的意思他自然懂,可……她這樣信誓旦旦,難不成是要靠他大哥來解決問題?
方德良再次為難。
他大哥的職位是不適合當出頭鳥的,由他打響第一槍的話,風險太大了。
不等方德良拒絕,林聽看了眼手錶說:「大約一個小時後,把柄會遞到你們手裡,抓不抓、如何抓、抓多少,決定權在你們。」
抓、多、少!
方德良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關鍵。
他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到底是什麼證據?」
「很快您就知道了。」
方德良:「……」
有消息不明說,他又不好一直追問。
這感覺,比他上次意識到自己腎不中用更難受。
他看著空蕩蕩的桌子,決定下次再與林聽談事情就不要約在清觀茶樓了。
這地方克他。
……
此刻的醫院裡,車海波正朝著林爸耍威風。
他倒不是知道眼前的林主任就是林老闆的父親,只是因為他剛好也姓林,讓車海波很煩。
「哦,你的意思是,小病就請不動你這位大主任了?小病不要浪費醫療資源,拖成大病直接去等死好了,是這個意思吧?」
給人扣帽子是車海波的拿手好戲。
他嘴角上揚,勾起一個戲謔的笑。
林爸氣得腦仁疼。
他就沒見過這麼胡攪蠻纏的人。
一般情況下,林爸的情緒相當穩定,病人說他把化驗時抽走的血拿回家做血豆腐了他都能笑呵呵地給對方解釋。
現在明顯不是一般情況。
林爸看著這個傻子,說:「你對我的工作有任何不滿都可以直接去投訴我,院方會給出公正的評判。」
「你可拉倒吧!」車海波一揮手,「你們那點兒小把戲我還能不明白?你是大主任,又是院長的得意門生,誰敢處分你?」
這話擺明了是把林爸往溝裡帶。
他否認就會陷入無邊無際的自證陷阱,不否認又會被說成靠關係走到今天。
在否認和承認之間,林爸選擇「和」。
他掃了車海波一眼,一個字都沒說,挺直腰板轉身就走。
車海波:「……?」
這是什麼臭脾氣?
他不接話,自己怎麼繼續?
「你給我回來!誰讓你走了!哎呦,我的傷口疼!我現在需要醫生!」
林爸本想不理會,但腳步停頓片刻,突然笑了。
他轉頭對小莊低聲說:「你去把所有剛畢業的實習醫生全都叫來,要男的,女孩子不要過來,免得長針眼。」
小莊問:「只咱們科室?」
「沒有活兒的全都叫來,檢驗科的也來,我現在沒事,剛好給他們上一堂課。」
「好嘞師父。」
車海波在病房裡扯著嗓子喊,過了十來分鐘,林爸去而復返。
車海波的老臉上還沒掛起一個得意的笑,表情便僵住了。
林爸的身後跟著二三十號大小伙子,一個個手裡還拿著筆記本,表情嚴肅得像是要把他送走。
「你、你幹什麼?」車海波緊張了,「你還想跟我動手?」
林爸的嘴角微揚著:「我是醫生,怎麼可能對病人動手?你不是要醫生麼?來,我親自給你換藥。」
車海波傷在屁股上,所以一直趴著,直覺告訴他林主任一定憋著壞,但想要掙紮起身卻做不到。
「你你你……我警告你不要胡來,我上邊可是有人的……」
「來,同學們,」林爸並不理會他,自顧自戴上醫用手套,嚴肅說道,「在面對病痛時,患者往往會情緒激動、反應強烈,這種時候,我們作為醫生在給他提供醫療幫助的同時,也要儘可能地關注到他的情緒……」
車海波:「……?」
這話乍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
仔細想想,的確沒有問題。
難不成是這個林主任終於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車海波不覺得。
他更相信是自己的關係打了招呼,按著林主任的頭逼他就範。
這才合理。
車海波瞬間放鬆了,嘴角揚起個勝利者的笑。
林爸撕開了膠帶,把車海波的大屁股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睛下。
「來,你們都仔細看看,這是很典型的鞭炮爆炸後造成的淺表性創傷,一般情況下,這種創傷癒合速度較快,但這不意味著這種創口可以草率處理,可能有什麼危險,誰知道?」
一個個學生像參觀醫學標本一樣盯著車海波的屁股仔細觀瞧。
一個學生舉手回答問題:「合併感染。」
林爸滿意點頭:「對,尤其在夏季比較炎熱的環境下,細菌滋生的速度相對較快,我們必須要謹慎處理創口,以免感染……」
時間一分一秒划過。
林爸從淺表性創傷一直講到由於淺表創傷導致的惡性感染病例,聽得車海波後腦勺發涼。
他現在懷疑自己得了B肝,或者更壞一點兒……
不止擔憂自己的身體,他現在還渾身不自在。
被二三十個男人盯著屁股看,他能舒服才見了鬼!
電風扇吱吱呀呀轉過頭,涼風從人縫中擠進來,拂過他的屁股。
風吹屁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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