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伯特能夠自己活動了。

  在坎蒂絲的急救以及稍微少許的恢復過後，他總算是恢復了活動的能力。雖然很難說具備什麼戰力，但能夠活動就已經幫了很大的忙。

  兩人於是開始朝著哈羅迪斯城前進。

  「坎蒂絲，我媽媽，還有米妮她們的狀況如何？」哈伯特有些擔憂的向坎蒂絲詢問。

  坎蒂絲則是攤開手：「我怎麼知道？你們那麼多人，跑回來的只有一兩個，都像是發瘋了一樣，我懷疑是受到了黑炎龍心靈力量的侵染。我在知道之後就進森林來找你了，也沒有時間去確認琳娜和米妮她們的情況，不過城內應該還算是安全，那條龍從城市的旁邊繞過去了——這恐怕你你們的博左特校長有關係。」

  「博左特校長他？」

  「這不過是我的推測罷了。」坎蒂絲警戒著周圍，不過被火燒成灰燼的地方還算是安全，至少，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魔物躲藏，「如果說，魔王軍的謀劃是讓黑炎龍破壞哈羅迪斯城，那麼對方的謀劃應該不只是召喚出來那條龍而已。後續應該還有什麼引導般的方式……」

  坎蒂絲想起來琳娜說得哈羅迪斯城政務廳天花板上刻畫著的龍的圖案，假設龍的力量和心靈的領域有關，那麼關於龍的畫像說不定能夠成為某種坐標，牽引龍的活動。

  想到這一層，她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翳。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很友好，至少，坎蒂絲覺得自己沒有怎麼遇到過壞人。但不能因為自己身邊的人都算是好人，就覺得所有人都是好人。

  畢竟像是黑市這種地方也存在，說明罪惡和見不得人的事情在哈羅迪斯城仍然存在——在這樣的情況下。坎蒂絲有合理的理由判斷，在哈羅迪斯城，有叛徒。而且，地位絕對不低。

  政務廳的修建又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接的活……或許是某個工匠，或許是某個建築者，或許是，政務廳的某個人……但無論如何，政務廳天花板上的畫像，那雅思所讀到的文獻，那絕對和魔王軍有關係。

  但這並非是坎蒂絲能夠追查的事情，她說可能是「博左特校長」的理由是，在討伐隊中，如果有人能對抗龍的心靈力量，大概只有本身有食夢之眼這樣符文道具的博左特校長。如果使用那個東西，將心靈力量扭曲……

  情報還是太少了，她自己也沒有掌握心靈力量，心靈力量的具體體現形式，動用手段，她本身也不得而知，所以這種判斷只能算是猜測。

  兩人踩在四處是灰燼的地面上，哈伯特突然說：「坎蒂絲，我想要變得更強。」

  「我也想變得更強，沒有人不想變得更強。」

  哈伯特突然停住了腳步，坎蒂絲於是也停住腳步，回過頭，她疑惑的看著哈伯特：「你到底想說什麼？」

  雖然有些猶豫，但哈伯特還是把自己內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坎蒂絲，在你救我的時候，我其實也還有比較清醒的意識，那個時候我雖然沒法控制自己。但……我的確清楚的記得每一個細節。」

  坎蒂絲懵了。

  少女的臉蛋瞬間變得像是蘋果一樣通紅，她努力想要讓自己保持淡定，但是說話都開始變得有些不利索：「是，是這樣嘛……我，我早就，早就有所預料……這種事情……很正常……畢竟，清醒，人體的……」

  大多數時候，坎蒂絲還是挺淡定的，但她覺得受符文驅使的哈伯特理論上來講應該不存在意識的——可哈伯特說出來之後，她又覺得存在意識也還算是合理。

  話說這個傢伙為什麼要強調「記得每一個細節」這種話啊！他想說什麼！

  想起來這個傢伙被色慾符文支配時候對自己做得那些事情，坎蒂絲就覺得相當繃不住。本來以為是無意識的行為她還覺得無所謂的……這傢伙有意識啊……他難不成是想說既然已經在有意識的情況下做了那種事情，所以想再來一次嗎？這種事情自己是不可能答應的！這個傢伙要是敢說出這種話就趁他虛弱狠狠的揍他一頓！

  被少女用如此嬌羞的姿態看著，哈伯特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了，但他還是深呼吸，很認真的對坎蒂絲說：「我發現，你用魔氣壓制了我的魔法陣之後，受符文的驅使，似乎讓我暴發出了更多的力量。本來我那時候即便是有魔法陣加持，也一點力量都用不上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我當時已經瀕死了。」

  這么正經？哈伯特的話語讓坎蒂絲回過神來，她臉上的嬌羞瞬間褪去，儘管仍然殘存著紅暈，她卻也認真的思考著：「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同時擁有魔氣和魔力？同時使用魔法和符文的力量？」

  「我覺得，或許可行。」哈伯特看著自己的手，「如我們這樣的清理工，能夠正兒八經使用的魔法很少，因為魔法陣和身體融為一體並且不斷成長，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都是『肉搏』。雖然借用符文武器也算是使用符文的力量，但色慾和暴食的符文的確是激發了我身體的潛力。我的身體可以作為承載符文的材料，我意識到了這一點。」

  其實，這個想法坎蒂絲不是沒有過。想到這個點子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事實上，坎蒂絲也直接在哈伯特身上實操了一次。

  但那是不一樣的，壓制哈伯特的魔法陣，短暫的用魔氣侵染他和直接將符文如武器那般鐫刻在他身上和魔法陣共存完全是兩回事兒。她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繼續往前邁進：「你這傢伙，搞不好還算是戰鬥的天才，你這個想法我們回去之後再說，需要進行的調查和試驗實在是太多了。」

  即便是這個想法成立，需要做得試驗也太多了。直接用在人身上搞不好就會把人整死。坎蒂絲不相信在漫長的歲月中，沒有人嘗試這麼做。

  儘管自己可能比他們更科學更聰明。更可能出成果，但那需要大量的實驗素材。

  ……

  「米妮，今天有，有消息嗎？」守候在城門口的人不只是一兩個而已。這些居民們暫時不被允許外出，因為現在的森林很危險，失去棲息地的魔獸到處逃竄，還沒有完全被撲滅的大火。還有可能殘存的魔王軍——所以哈羅迪斯城暫時採取了封城的措施。

  而能夠外出的，就是清理工們。這群需要負責滅火和搜救可能還活著的人的清理工們。

  然而，匯聚在城門口的，卻恰好是另外一群清理工們的家屬，譬如說——琳娜。

  米妮不敢看琳娜的表情，她只是低著頭，她全身都是灰。看不到一點英姿颯爽的模樣，看上去狼狽不堪。從城外回來的清理工大多數都是這樣。

  看到她的這個樣子，琳娜的眸子失去了光芒。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今天，仍然沒有人找到哈伯特。她不是脆弱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是清理工，自己的兒子也是清理工，她清楚這是一個危險的職業，這是一個很可能某一天就會死去的職業。

  隨著時間的推移，哈伯特活著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她去了一趟坎蒂絲的工匠鋪，工匠鋪裡面什麼都沒有，坎蒂絲也不知所蹤——那個少女去了哪裡呢？琳娜不知道。他們的死是光榮的……儘管從小就經受這般的教育，她也無數次發自內心的這麼想……但她此刻是無能的，倘若是兒子也死去了，像是自己這樣的女人，活著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為了誰而活著？她為了什麼而活著？

  精神寄託的兒子死去了，她還要為誰而活？倘若是為了幸福的生活……她還能夠感受到幸福嗎？她很想就那麼衝出去，沖入城外，沖入火海，就那麼被火焰焚燒。

  但她不能那麼做。

  因為這會帶來混亂。她是哈伯特的母親，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死後蒙羞。所以，她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靜默的回過頭，那邊，清理工們被別的家屬們包圍起來，用悲傷或者絕望的語調進行著對話。

  琳娜慢悠悠的來到了坎蒂絲的工匠鋪。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來到了這裡。說起來，相較於原本居住的家，這個工匠鋪更像是自己和哈伯特的家。在這個鋪子中，有一個神奇的少女，她總讓人感覺到溫暖和可靠。

  有時候琳娜甚至會覺得自己就像是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而那個小女孩更像是長輩般的寵溺著自己和自己的兒子。她做什麼去了呢？離開這個城市了嗎？

  前幾天大家都還在這個院子裡面一邊喝茶一邊聊天，看著像是喜歡自己兒子的女孩子們爭風吃醋，她以為不會有比這更加美好的時光了。

  可，幸福就像是泡沫，轉瞬之間就會消逝。坎蒂絲這裡有沒有留下什麼藥物？能夠讓人悄無聲息的，不留下什麼痛苦的死去的東西。

  她像是行將就木的枯枝，只要輕輕用力一踩就會粉碎。她最終，在院子中坐下來，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或許，第二天能夠得到哈伯特的消息？或許……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了坎蒂絲。

  「你們母子倆都一個樣——怎麼見到的時候都是要死了的樣子？再回來晚一點你是不是活生生把自己渴死了？」坎蒂絲上來就是一頓訓斥。

  琳娜僵硬的大腦開始運轉起來，看到眼前銀髮的少女，不知道怎麼的，淚水就流淌了出來：「坎蒂絲——你，你去了哪裡？」

  「……」

  真就是母子唄？哈伯特看到自己之後也開始哭。這只能說是一脈相承了，坎蒂絲苦惱的看了看躺在另外一張床上假裝睡著了的哈伯特，她嘆了一口氣：「好了，別哭了。你看看那邊床上躺著的那個是誰？我不就是找他去了嗎？」

  聽到坎蒂絲的話，琳娜的身體頓時僵住了，她想要回頭看，但是又不敢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緩慢的轉過頭去，看到了那個躺在床上的少年。

  「哈伯特……」

  哈伯特也沒辦法裝睡了，他睜開眼睛，眼眶也是紅潤：「母親……」

  ……

  坎蒂絲直接從房間裡面離開了，只能說自己年紀大了看不得這種重逢時候的場景，哭得稀里嘩啦的之後自己還要洗床單。

  等他們母子倆慢慢聊吧。

  她來到院子裡，朝著在那裡的那雅思打招呼：「那雅思小姐，我讓米妮小姐請你過來，是有點事情想要諮詢你。」

  那雅思點了點頭：「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問什麼，不過，在那之前，我總算是知道米妮為什麼競爭不過你了。虧她之前還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詞，說什麼沒有刻骨銘心的事情，就不能擁有真摯的愛情了嗎？我的評價是，還真就不如你和哈伯特。」

  「……我不是想討論這個的。」

  「但是你想要獲取我的知識，就得先滿足我。」那雅思毫不退讓，她饒有興致的盯著坎蒂絲，想要從坎蒂絲這裡探尋什麼的想法溢於言表，「至少，米妮口口聲聲說她深愛著哈伯特，在知道哈伯特可能出事的消息之後，她的想法和你是一樣的，都想要衝入森林中去尋找哈伯特。但是她被勸下來了。說是清理工集體行動的搜查會更有效率，說是還肩負著清理工責任之類的……可是你看上去並沒有這種顧慮？」

  坎蒂絲攤開手：「很明顯，米妮小姐的想法是正確的。她做了正確的選擇。作為清理工，她有身為典範的作用，倘若是清理工都克制不住自己，不顧規則的沖入森林中，那麼那些清理工的家屬們呢？進入危險的森林，那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她才是對的。」

  「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所以說像是這種學者就很麻煩啊——坎蒂絲一直就覺得那雅思很麻煩，她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好吧，如果你非要問我為什麼去救哈伯特，我只是覺得，不這麼做的話，我會後悔。哪怕我也死在森林中，我想——至少在死前的那一刻，我應該不會太后悔進去尋找哈伯特。但如果我不去找他，大概未來幾十年……我都會後悔我當時沒有去找他。」

  「即便，這個選擇並不那么正確？」

  「正確不正確的……我不是救到了哈伯特嗎？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