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蘇道臨真是個天大的烏鴉嘴。

  彼岸深處的情況，還真讓他給說中了！

  不過其實縱觀整片人族大域、十二座天下，對此有所察覺者不在少數，並不止蘇道臨一人，畢竟就算他們之中不少人見多識廣，也未曾見過如今這千古未有的大陣仗，各種妖孽怪才、天驕帝子，解封的解封出世的出世，各座天下翹楚雲集，已經預感到這或將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先兆了。

  而果不其然，那千古以來每逢提及都令人為之色變的彼岸之地，終有異動！

  一些不可名狀的詭異、邪祟，不知何時開始自那一岸而來，逐漸蔓延至大域各處。

  也不知為何，這次就連錦繡天下、這座一直以來依靠著絕佳的地理位置躲在了南華天下背後的人類天下也沒能倖免，與首當其衝的幾座天下一樣，都直觀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於彼岸之地的恐懼與絕望，尤其是以天至尊鶴家聖子鶴青為首的一眾天驕翹楚。

  他們都曾一度認為既然南華天下這座曾被詭異生生磨滅斷層的天下能做到，他們當然也能做到。

  可最後的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

  因為恰恰是錦繡天下，一上來就莫名其妙的隕落了一尊六境聖人！

  是的，到頭來道心破碎的天樞聖主秦公沒死，死的反而是當日齊聚於淮水福地外虎視眈眈的另一位雲遊聖人！

  沒有人知道這位早年間也曾驚才絕艷的聖人究竟是怎麼死在自己洞府之中的，只知道其死狀慘烈萬分，渾身上下都被自己抓爛了，不光體內靈竅被自己毀去，就連脊樑都被抽了出來，他親手把自己活活做成了一具傀儡！

  而更加驚悚的是，這位毀去了自己感靈七竅、六宮靈竅、登龍脊樑，到最後什麼也沒剩下的六境聖人，在笑。

  仿佛在他看來，這才是修道真正的盡頭，全部人都走錯了路，只有他看清了那一切，明悟了。

  一瞬，未知的恐慌籠罩而來，壓在了錦繡天下大多數修士的心頭。

  很快，各個洞天福地就開始發生一些怪事。

  有德高望重的宗門掌教一夜之間性情大變，開始發了瘋般的修煉，搜集一些功法，沒有人知道他究竟都看見了些什麼，只知道他的腦中好像多出了一些本不屬於這座天下的知識，他開始埋頭修煉、煉一些很冷門的丹藥、服藥，到最後他竟是生生把自己都煉進了丹爐之中。

  「嘎哈哈哈……就快成了，你們都不明白，只有我才明白！！」

  「我的道，我的道，不要跑，你們都是我的——！！」

  這個平日裡與天道盟交好的溫和老者已經與丹爐融為了一體，半張臉被爐火灼爛，從畸形的丹爐中浮現出來，他不斷的追逐著平素最疼愛的弟子們，往頭頂上投入藥材、人肉，還在瘋狂的煉製著些什麼，然後再由自己貪婪的吃掉……但他，真的踏出了那一步。

  以一種畸形、扭曲而怪誕的方式，成就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半步聖人。

  諸如此類之事，不少。

  還有某處福地，舉宗上下祭出大陣如臨大敵的修士，看見有詭異生物出現在某處鏡中，立刻出手以術法轟殺、追逐，可到最後回過神來卻他所殺的竟是自己的師長、至親以及道侶，看著自己滿手的血腥，這個年輕修士當時就瘋了，但讓他更加絕望的是，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站在了鏡中。

  與不久前他所看見的那個鏡中生物低下頭的姿勢，一模一樣！

  而鏡外，赫然站著另一個他！

  原來他當時看見的，是他自己？

  是的，他看見了他自己，然後殺了他自己！

  錦繡天下中部，諸多勢力林立的山水福地，漫山遍野的人類修士不知為何齊聚於此，他們以同一個姿勢跪倒在地，雙手捧天，可最為恐怖的是他們的頭顱早已消失不見了，不知去了哪裡，就好像在齊齊迎接著什麼東西的到來一般。

  越來越多的恐怖之事，還在發生。

  越來越多的人類修士在毫無知覺之中死去，又或變得畸形怪誕、面目全非。

  可從始至終，整座錦繡天下甚至就連他們到底遇上了什麼東西，被什麼樣的存在所注視都不知道！

  唯有身在聖人庇護之下的一些人，才得以倖存。

  可大概也是因為蛇頭杖老嫗動用了聖人法相，強行撐起一片小天地的緣故，才讓眾人隱約感受到了一些常人無法察覺到的東西。

  「那是什麼……那，你們快看，那裡！」

  處在六境聖人的庇護之下，一個年輕俊傑瞳孔緊縮，指向遠處。

  卻殊不知此舉，已經沾染因果。

  「收起神識，切莫去探究！」

  蛇頭杖老嫗乃是錦繡天下僅存不多的聖人之一，她立刻察覺，出聲暴喝，可為時晚矣。

  她庇護之下的這些年輕人，大部分的反應都很快，立刻收回神識，閉目靜心，不敢去看那個方向，可還是有幾人下意識的往那邊伸出了靈識，儘管很快就收了回來，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探查到了那兒存在的某個不可名狀的事物。

  然後，這幾人包括方才最先出聲的那個年輕人就瘋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在那個方向見到了些什麼，接收了什麼不屬於這座天下的信息，徹徹底底的瘋了，瘋笑著沖了出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到底……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這附近？明明我們剛才從那邊過來，什麼也沒有才對！」

  老嫗庇護之下，已經有一個女修士被如此絕望嚇得緊閉雙眼、抖如篩糠了。原先打算號召整座天下修士之力共同抗衡詭異的天道盟各大勢力，不少人瘋的瘋、死的死，他們在聖人蛇姥的庇護之下，來不及與更多人匯合就被迫一路退到了這裡來。

  途中，他們明明什麼也沒看到，到處都空蕩蕩的，更不見有什麼東西來到錦繡天下，可偏偏給人的感覺就是無處不在。

  有的東西不能去直視、更不能去探查，有的遇上了不能出聲說話，有的甚至只是被找到就要死，就連五境尊者都無法倖免！

  蛇姥此時的臉色，也是沉重而難看。

  她這一生，其實最多的也只是從祖輩口中聽聞過一些關於彼岸之地的傳聞，直到今日方才真正知曉，千萬年前給整個人族大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也讓包括南華在內的幾座天下一夜之間消失殆盡的詭異之物，究竟是何等難纏棘手的存在！

  她是在場唯一的六境聖人，儘管收斂了神識避免探測到一些無法招惹的東西，但也隱隱察覺到了些什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炷香的功夫後，我會短暫的開闢出一道域門，到時候你們便各自逃命罷！」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當是有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找過來了，這座天下，不能再待了。」

  良久，錦繡天下通天聖人之一的蛇姥開口了。

  儘管所說之言沉重無比，卻是為這些小輩留足了後路。

  而到這份上，幾名受她庇護的年輕子弟縱然心中不舍，但為了生存也都沒說話。因為現在所面對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些人所能應付的，這難道就是南華天下那一代人當時以老一輩修士全部死盡、最後才艱難擊退的東西嗎？

  這就是南華天下千萬年來都在面對的東西嗎？

  可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

  他們錦繡天下，最早對此不以為意的那些年輕翹楚，早就為他們各自的傲慢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現在還能有一兩個活下來都不錯了。

  「走——！！」

  很快，蛇姥動用聖人手段，背後有一尊法相冉冉升起，手中蛇杖砸地的一瞬間，為年輕修士們開闢出了一條逃走的生路。

  然後，這白髮蒼蒼的老嫗目露沉色，背後的通天法相隨她一起，引動天地靈氣於蛇杖之上，往地上重重一點，

  「任你是什麼裝神弄鬼的東西，統統給老身現形！」

  可怖的生殺靈力在這一瞬，在整片大地掀起漣漪，擴散向方圓數百里地，在這個範圍所有一切都將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無所遁形！

  她倒要看一看，這附近究竟有什麼。

  可下一刻。

  哪怕是年過數百的六境聖人也是臉色大變，目光悚然！

  因為，她看見了人。

  有很多很多的人……

  整座錦繡天下，可以說是打從一開始就不見任何的東西跨域而來，但也可以說是早在一開始就已經來了很多東西，各形各色、漫山遍野！

  有不可名狀的六臂人在平原起舞；有不可名狀的割裂人用十幾隻手在地上瘋狂爬行；有臉頰紅潤的男女紙人駐紮在路的盡頭；有看不清身形的紅蓋頭新娘在不遠處路過，一切的一切都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窒息感，仿佛整個整座天下都籠罩在了一層詭異的迷霧中，遮蔽了人們的雙眼。

  還有——

  遠處那個甚至不能被尋常修士探查、無法直視的存在。

  原來那是一尊靜靜端坐在天穹之下的詭異佛像，腦後有一輪烏黑色的大日，是由密密麻麻的肉瘤與生人眼睛組成的，近乎於瘋狂的在四處掃視，這尊只要被看到就能讓尋常修士接受不了從而發瘋的黑色古佛，通體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光，帶來了極度扭曲的污染。

  不過很快，當蛇姥那擴散至方圓千里地的聖人餘威漸漸散去，所有一切統統都不見了。

  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不過都是臆想罷了，從一開始就沒有東西來過這座天下，不過只是這裡的人類修士，一個接著一個的發瘋了而已。

  可是。

  在這一天，又一位聖人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