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愧疚地一笑，說：「對不起，陳書記，其實來見您我也是很矛盾的，知道您很辛苦，怕影響您的休息，可是，不見又很挂念。自從您的詩歌研討會以後，我就一直沒有機會來聆聽您的教導了。」

陳書記慈祥地笑笑，直截了當地問：「這不就見著了嘛。春水同志，你是為文廣局合併的事來的吧？」

春水本來想繞山繞水先說一些別的，沒防著陳書記來了一個開門見山，不禁怔了一下。陳書記笑笑，又說：「鍾局長已經來過了，前幾天就來過了，你還是不夠敏感呀。」

春水惶恐一笑，說：「這幾天我在龍泉寺督看修復工程的事，另外，大劇院項目申報也要補一些材料，忙得夠戧，個人去向問題，只好放后一步了。」

陳書記大笑起來，說：「心裡只裝著工作，不錯嘛。我還是那句話，春水同志是個干實事的人，這樣的幹部現在是不多了。」

春水躬身道：「謝謝書記誇獎，春水受組織重託，生怕辜負了組織的信任，所以不敢馬虎。」

陳書記伸出寬厚的手來，親切地拍了拍春水的肩膀，含笑說：「是不是心裡沒有底呀，到我這裡找底氣來了？」

春水說：「書記明察，我是不敢騙您的，確實是心裡沒底。按說，職務升降個人去留，是組織上考慮的事，個人是不應該來問，這個規矩我是懂得的。只是，我對於文化體制改革和文化產業建設，有很多的想法，工作也做到了一定的份上，只想組織上假以時日，讓我完成這些工作。」

陳書記慈祥地笑著，說：「兩個局長，爭一個位置，是不太好辦呀，看來，你們兩個局長要打一場擂台賽了呢。市委幾個領導的意見，也不太統一呢，有的同志傾向於鍾局長，有的同志傾向於你，打了個平手呀。」

春水自嘲地一笑，說：「書記您說是擂台賽，我並沒有上擂台啊。我知道，我和鍾局長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陳書記又是一陣暢笑，說：「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嘛，人貴有自知之明，這是毛主席說的，我很喜歡這句話。有的同志，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什麼事兒都不想去做，什麼好處都想去撈，這股風不能長呀。」

春水聽了，不覺愣怔起來，顯然，陳書記的話是有所指的，指的是誰呢？莫非陳書記對自己上門來探口風不滿，故意刺一下自己？但是，陳書記的口氣不像是在諷刺自己。正想著，陳書記又問：「最近艾城電視台的新聞經常看嗎？」

「報告書記，我這些天都在忙工作上的事，晚上回家都累成一攤泥了，確實沒有看。」春水回答。確實春水對艾城電視台並不感興趣，尤其是對艾城新聞節目，幾乎都是一些會議新聞，沒有什麼新意。陳書記一聽，笑著說：「你還是要多關心一下時事呀，艾城電視台新近出了一個專題節目，牛得很呢。」

「是，我一定補上這一課。」春水說著，還想再說一些什麼，陳書記卻把腦袋靠到老闆椅靠背上，顯出一副疲態來。春水只好告辭，說：「陳書記，您工作太累了，我就不打擾您了。」

「好吧，春水同志，回去好好工作吧，不要多想，該你考慮的你考慮，不該你想的，你想也無益。革命同志是塊磚，黨往哪兒搬往哪兒搬嘛。要相信組織，相信領導嘛。」陳書記慈祥地笑著，和春水握了手。春水低聲說：「是，長青一定好好工作，服從組織的安排。」

「有些事，太聰明了，反而不如笨拙一點，春水同志，有些人是太聰明了一點呢。」陳書記笑著說，頭又靠回去了。

春水出了市委大樓，感覺到背上有些黏巴巴的，原來是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汗。看來陳書記那席話，除了有所指之外，也是對他的敲打呢。

回到家裡，夏蓮問道：「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吃飯了嗎？」春水才恍然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還沒有吃飯，立即就感覺到餓了，笑著說：「還真沒吃飯，老婆同志給我弄一碗飯來吧。」夏蓮說：「你是有什麼事亡了魂吧，吃不吃飯都忘了？」春水笑笑，說：「還不是工作上的事。」

夏蓮去廚房給春水弄飯的時間，春水就把電視調到艾城有線電視頻道，正是艾城新聞的重播時間，電視里正播著江副書記考察市有線電視台的新聞，只見鍾正春春風得意地走在江書記身邊，邊走邊做著手勢介紹情況，江書記風度翩翩，微笑著不時停下腳步向鍾正春歪過頭去，專註地傾聽著鍾正春的彙報。接下來，是記者專題採訪鍾正春，記者問道：「鍾局長，在您的任期內，我市廣播電視事業得到了飛速的發展，請問您有什麼樣的感受呢？」鍾正春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下擺，說：「是的，正如你所說的，這幾年來，我市廣播電視事業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可以說，這幾年我市廣播電視事業用突飛猛進來形容是不為過的。這當然首先得益於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你也看到了，市委江書記對廣播電視事業非常重視，給我們廣電人以無微不至的關心……」這個時候，鏡頭出現了江書記在鍾正春陪同下參觀電視機轉播機房的畫面。畫外，鍾正春抑揚頓挫的普通話還在說：「當然，這與我們局班子抓住機遇求發展的發展理念也分不開，與廣大廣電人的努力分不開……」

春水正看著，夏蓮端著一碗炒飯出來了，見他正在看著艾城新聞，就說：「這有什麼看的，都一個星期了，全播的廣播電視的豐功偉績，等下新聞完了，還有專題片呢。」

春水微笑起來，聯繫起陳書記若有所指的話，他的心情竟一下子輕鬆多了，鍾正春出手了，但卻根本不得要領。春水拿起電話，給蘇易元打電話說：「易元，你在忙什麼？」蘇易元說：「沒什麼事呢，在看電視呢。」春水說：「要是沒有什麼事的話，你馬上來我家一趟。」蘇易元答應了，說：「行，我馬上就來。」

周嫻見春水晚上還叫蘇易元來，有些不滿，說：「什麼事那麼急呀，都不能等到明天再說？」春水說：「單位的事唄。」夏蓮就更不高興了，說：「你都快以單位為家了，不就一個文化局長嗎，看你得意的，都像是當了市長似的。回家來不陪陪老婆，還是工作，你說我們都多久沒在一起了？」

自從春水當上文化局長后，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夏蓮越來越覺得他不像原來那個春水了。這種變化來自於何處，她也說不清楚。體制與官場，把原來那個青澀的年輕人變得圓滑老練了。

春水只得賠笑，說：「投身革命即為家嘛，這段時間忙，過了這段，忙完了，一定好好陪陪老婆。」

沒多久蘇易元就來了，氣喘吁吁的，春水就笑，蘇易元氣喘吁吁的樣子讓他欣慰，這說明蘇易元是把他放在心上的。春水請蘇易元坐下了，從房裡拿了一包中華煙來丟給他，夏蓮泡了茶，說：「蘇局長，春水就是這麼個人，急星急火的，都這個時間了還把你叫來，也不知道有些什麼急事，我都批評他不關心下屬了。」蘇易元說：「嫂子你別這麼說，我們春水局長是很關心我們的，我工作多年了，第一次遇上這麼一個好領導呢。」

夏蓮還要說什麼，春水就趕她：「去去去，我們幾個凡夫俗子說話，你不會感興趣的。」夏蓮就笑著走了，說：「你們聊吧，我還真是對你們那些事不感興趣。」夏蓮走了后，春水就問：「易元，前天你給我看的那個東西，還沒弄出去吧？」

蘇易元就懂了，說：「我還在修改呢，這事還是要慎重的，你放心，我又掌握了一些證據。」春水笑著等蘇易元說完，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煙，說：「易元，我考慮了一下，那個東西不要寄出去了。」

蘇易元一驚，說：「為什麼？局長，你妥協了？」

春水一笑，說：「也不是妥協呀，那天，我和智歸大師談了一下佛學，感觸很深，用舉報信這種形式，對人造成的傷害太深，這種傷害有時候會超出我們的預期，讓我們無法控制，這實在不是慈悲為懷的做法呢。」

蘇易元說：「局長，您太善良了，甚至有一些軟弱，其實官場上有時候還是要心腸狠一點的，現在不是流行《厚黑學》嗎？厚黑二字我不敢認同，但還是有些道理的。」

春水大笑，說：「易元原來也讀《厚黑學》？厚黑學不過是一些文人走極端的想法，其實從古到今，真正做大事的人，還是要宅心仁厚的，無論官場戰場，用智用計，都無可厚非，可心還是要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