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討會開兩天，會議地點放在神州大酒店，可見級別之高。第一天議程是組織與會者遊覽艾城的水光山色，用兩台豐田中巴拉著大家遊玩，陳書記書記沒有參加。晚上陳書記書記帶著在家的市委常委到賓館一一看望與會的專家教授，陳書記和大家一一握手，對各位專家學者表示了感謝。第二天的討論會上，陳書記做了一個發言，介紹了自己多年來詩歌創作的歷程，發言材料是宣傳部的筆杆子寫的，按照春水的授意，發言材料把重點放在艾城多年來的改革開放和經濟建設中，著重抒發了陳書記對家鄉的熱愛和建設家鄉的豪情，寫得很動情，也很動人。陳書記讀得也很動情，贏得了熱烈的掌聲。春水就想，看來陳書記很聰明，知道自己的詩並不怎麼樣，因此在感情上投入了，也就把另一面給掩蓋了。

研討會結束時，會議還給每一個寫有論文的專家學者都發了兩千元的補助，宣讀評論文章的發五千元，與會者都派發了幾百元的紀念品，於是皆大歡喜。《艾城日報》還辟出專版，報道了「情懷」研討會的實況。

會議結束的當天晚上，陳書記因為高興，到每桌給大家敬酒，喝了不少，有些醉了。臨上車的時候，拉著春水的手說：「春水同志，你把我灌醉了，罰你送我回辦公室吧。」春水一愣，不由得心中一喜，說：「春水有罪，把您給灌醉了，我送您回辦公室。」

上了車，和陳書記坐在後面的座位上，陳書記慈祥地笑著，突然用寬厚的手拍了拍春水的手背，說：「春水同志，後生可畏啊。」陳書記說得很突兀也很模糊，春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就笑著說：「都是領導栽培的結果，春水慚愧。」陳書記說：「好好乾吧，是金子，在哪兒都會閃光的。」

到了陳書記的辦公室，已經下班了，市委大院靜悄悄的。司機和春水扶著陳書記上了樓，進了市委書記辦公室，陳書記對司機說：「小侯，你去休息吧，我和春水同志聊一會兒天，要走的時候再叫你。」司機答應了，給兩人泡好茶水，掩上門走了。

春水說：「陳書記，您可真是海量啊，今天喝的不下一斤呢，還不見您怎麼醉。」陳書記笑，不說酒，而是說：「春水啊，你那個文化體制改革的方案我看了，不錯，操作性很強，是你主持制定的吧，可見你的能力也很強啊。」

春水謙虛地說：「主持是我主持的，可方案卻是大家共同來制定的，春水不敢貪天之功。」陳書記大笑，說：「你很謙虛嘛，這很好。你到文化局一年多了，工作的起色很大，成績也很突出，這些市委市政府都看在眼裡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啊。最近市委將召開一個常委會，專題聽取你的彙報，研究文化體制改革的問題。」

春水說：「謝謝書記的關心，我一定把這項工作抓好，只是，這項工作涉及面很廣，比如許多項目的報送，還要通過發改局、計委那邊。」

陳書記說：「這些事，到時候市委會考慮的，你不要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兩個人聊著，不知不覺間，外面的天暗下來，已經是晚上了。陳書記始終親切地注視著春水，顯出一種信任和欣賞，彷彿父輩在慈愛地看著孩子。這目光使春水覺得無比的溫暖、親切。春水於是言談舉止更加恭謹起來，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動作都盡量地顯得不疾不徐，沉穩有度。兩個人又交流了一下古體詩，春水把自己的幾首小詩拿了出來，請陳書記斧正，說：「陳書記，這是我寫的幾首小詩，一直帶在身上想找個機會請您指導的，算是我交的作業吧。」

陳書記慈祥地一笑，把小詩接過來放在辦公桌上，說：「放在這裡吧，我以後再看。春水啊，如果我沒說錯，你今年應該是三十七歲吧？」

「是的，書記，您的記憶力真是令人羨慕。」春水回答。

「大有前途，大有前途啊。」陳書記感嘆著，欣賞地看著春水，就像突然發現了一塊璞玉似的，目光中滿含著驚喜。春水用感激崇敬的目光看著陳書記，潛意識裡隱隱覺得，冰冷的官場大門，正在為他緩緩地打開。

市委常委會專題聽取和研究了春水代表文化局黨組和局務會做的關於推進艾城文化體制改革的方案的彙報，並下發了《常委會議紀要》。常委會議決定，成立艾城文化體制改革領導小組，由市委副書記江書記同志任領導小組組長，宣傳部長陶春風、副市長林學敏為副組長，宣傳部分管文化的副部長，春水以及縣財政局、發展改革局等單位領導為領導小組成員。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負責日常工作，春水同志兼任辦公室主任，辦公地點在市文化局。

領導小組成員名單是預定的，按陳書記的授意，原來的方案中春水也是副組長，春水考慮到副組長都是市級領導，而且財政、發改等局的局長都是小組成員，自己不宜當這個副組長，弄得大家不高興，於是向江書記委婉提了出來，自己當辦公室主任也就行，副組長不夠格。江書記一笑，說：「春水啊，你考慮得很對，我同意。但這是陳書記提出來的，你還是要和他通個氣才好。」春水於是又找到了陳書記，提出自己不宜當副組長並說明了原因，陳書記笑著說：「春水，你政治上已經成熟了，很好。這個副組長其實也只是掛個名，事情還是要你們去做的，你提的我同意。」

對於常委會研究的工作，春水也是有一些清楚的，有些事情，常委會研究過了就過了，工作卻照常開展不起來，到時候找誰都找不到。春水怕事情不牢靠，又說：「陳書記，我想能否在常委會上明確一下，把文化體制改革納入到今年的兩個文明目標管理驗收項目中去，這樣，對財政、發改等具體要辦事的部門也更能促一促。」

陳書記大笑，說：「春水啊，你還是夠精明呢，你是怕落實在口頭上和會議上吧？放心吧，這事一準納入今年各相關單位的目標責任制，年底要驗收的，他們不敢馬虎。」

文化體制改革領導小組成立后，工作也就走向了正軌，春水把工作的第一步放在修建南方大劇院上面，一方面，由發改局向省、中央有關部門申報項目，爭取中央和省項目資金的支持，另一方面，對荷花區電影院的五十餘畝土地進行重新測量，安置搬遷的電影院職工。按照常委會會議紀要，市裡對大劇院建設減免建設費用。

兩個月後，白雪正式就任京劇團經理一職，莫開明被調到文物所去當了黨支部書記，文物所是個好單位，事情不多，待遇也不差，算是個安慰了。白雪就任劇團經理的事，倒是出了一些人的意外，張忠民就是一個，張忠民一直蒙在鼓裡，以為劇團經理非他莫屬，也曾提著禮物去了好幾趟春水的家。春水採取的策略，大禮不收，小禮收下，鈔票不收，煙酒收下，對張忠民明裡暗裡的請示，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只是好言勸慰。直到開會宣布了白雪的任命，張忠民才得到消息。當天晚上，張忠民再一次來到春水家裡，這一次，手上什麼都沒有拿。春水很熱情地接待了他。

張忠民悶坐了很久，才說：「春水局長，這個結果是我不能接受的。」

春水一笑，說：「什麼結果，白雪任經理的結果？」

「我覺得白雪船小壓不住浪，畢竟她是個女同志，而且也升得太快了。」張忠民直言道，「這很難服人。而且，這個女人不好相處，不容易與群眾搞好關係，許多人說她是冷冰冰的，待人接特沒有熱情。」

春水笑了起來，說：「忠民同志，白雪同志是從市文化館副館長的位置上升任劇團經理的，她的任命，是局黨組和局務會共同研究決定並報請市委宣傳部同意的，怎麼是升得太快了？現在不是說對優秀的幹部要破格任用嗎，劇團是一個企業，要有一些懂得經營、善於管理的人才去充實班子，我們通過考查，認為依娜同志有這個方面的能力。」

張忠民就沒話可說了，囁嚅了好久，才說：「局長，真的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春水一笑，對張忠民的心思，他是瞭然於心的。論說，張忠民確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從他自己拉起一個工程隊來說，在文化系統里就不一般了。但是，張忠民利用自己的小小威信就敢拉起劇團的職工們來一次鬧訪，還圍了市委，這就不是能夠讓人接受的了，這種人一旦手中有了權，就難以約束。這也是政治品德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