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他就堅持自己親手給下屬倒茶，從不懈怠。蘇易元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茶，然後以無限崇敬的目光看著他。

「易元，我和黨組的幾個領導商量過了，決定向組織部報告，你進入局黨組。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的關心少了一些，當然，也有一個了解的過程嘛。事情辦得成辦不成，還不知道，但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夠進入局黨組的，也方便以後的工作嘛。這是辦公室草擬的報告，你是分管辦公室的，文筆也很好，你自己去看一下吧，需要修改的地方，自己動一下，再給我過過目就可以上報了。」

蘇易元激動地接過報告草稿，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局座，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的栽培，我一定努力工作，做好您的助手。只是，這報告是為我而打的，我自己去改，怕不合適。」

春水一笑，說：「按說是不合適的，但是，我信得過你啊，我們也不必要弄那些規矩了，你看一下，沒什麼就退給我，我叫辦公室蓋章後上報組織部。易元，不管能不能進入黨組，你都要把心態擺正，以後還要你多支持啊，俗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嘛，我春水沒有你們的支持，渾身是鐵恐怕也打不了幾個釘子啊。」

蘇易元就挺了挺胸脯，說：「您放心，局長，不管進不進黨組，我都會努力工作，擺正自己的位置，做好您的助手。」

又一個周一的上午，春水接到了文化局紀檢組長齊群的電話，齊群告訴他，市紀委副書記秦簡要他去市紀委一趟。春水就知道，莫開明動手了。這麼想著，春水心裡就有一些興奮，開著車去了紀委。

秦簡是市紀委副書記，還兼著監察局局長，大家都是很熟悉的，見春水來了，秦簡笑著給他泡了茶，說：「春水局長，本來是我要親自到你那兒去向你彙報的，卻動了你的大駕讓你來我這裡，不好意思哦。」春水笑著說：「你還別說，紀委這種地方，還真不是隨便可以來的，聽說要去紀委，心裡就有些憷，好像自己就是個有問題的人似的。」

秦簡開懷大笑，說：「人還是要知道怕才好，一個人膽子太大，不是什麼好事呢。」

春水笑道：「有道理，人還是要常懷敬畏之心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自警自省吧。」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秦簡才轉入正題，說：「春水局長，我這次請你來，是關於你局吳副局長的一些事，我們接到了一些關於吳局長經濟問題的舉報信，說得有根有據，主要是在他分管的部門報銷發票，數額前前後後加起來有幾萬元。我們研究了一下，準備立案查處，想聽聽你的意見。」

春水愕然道：「有這回事？」

秦簡點點頭，說：「一般來說，匿名舉報我們都不查，實名舉報才去查。但這次的匿名舉報，舉報信中所列的事實很具體，不好不查。」

春水思索了一會兒，說：「吳副局長這個人，我感覺還是廉潔的，要說在分管的下屬部門報一點發票，我不能肯定沒有，局機關窮啊，局領導在下面報點發票，嚴格說是不合法，但也是潛規則不是？如果紀檢部門想聽我的意見，我認為這事查當然還是要查的，但從挽救同志的願望出發，立案還是重了一點，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們文化局黨組，我建議由文化局黨組紀檢組人員去查一下，和吳局長，看看他的態度再說。」

秦簡笑，說：「春水局長，看來你這個人還是很關心下屬啊，這樣吧，既然你提出來由局裡解決，我同意，如果舉報信上所列的事實是真的，人可以從輕處理，錢還是要退的。當然，這僅僅是我的意見，我還要向領導彙報才能定下來。」

春水說：「行，我去找他談一下，只是，吳局長這個人，脾氣有點倔，怕是談不攏啊。」

秦簡說：「如果你們局裡解決不了，那就只好立案了。」

春水連忙說：「別別，我還是先談談再說吧。」

秦簡說：「行，就這樣。」

回到局裡，春水先在辦公室里一個人坐了好久，考慮怎麼找吳局長談話。他之所以向秦簡建議不要立案，由局裡來自己處理，是有著自己的考慮的。局裡的副職領導在下面的單位報點發票，本來也沒有什麼，當正職的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春水還不至於嚴苛到那個程度，太嚴苛了，就不近人情了，誰還敢和你共事？春水之所以鼓勵莫開明舉報，其實不過是想要殺殺吳局長的氣焰罷了，揮揮大棒，目的不過要別人服帖一點，卻不是要置人於死地的。因此，他在紀委那邊還是保了吳局長，如果吳局長知道，會感激他的。這大概就是所謂恩威並用了。和吳局長的這次談話，無疑是兩人之間的一次正面交鋒，儘管知道自己勝券在握，春水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思考了一會兒，春水決定採取先攻外圍，步步為營，逐次突破的方法，讓吳局長慢慢感受到壓力。想著，就給局辦公室主任王小毛打電話，說：「小毛同志，請你來我辦公室一趟。」王小毛馬上就過來了，問：「局長，您有什麼指示？」

春水笑著說：「吳局長在不在家？」王小毛說：「早上打電話來了，說是下到基層有事去了，具體下到哪裡沒有說。」春水聽了，笑著說：「老吳這個人，有事也不打個招呼。這樣吧，有件事，局黨組和局務會要開會研究一下，請你通知一下在家的局黨組成員和局務會領導，到小會議室開會。」

王小毛又問：「現在嗎？」

春水回答：「是的，現在。」王小毛點了點頭走了，春水給自己泡了杯茶，在自己的辦公室靜靜地等著，不想馬上去小會議室。領導開會的時候，總是要等別人都到齊了，自己才姍姍來遲，不是沒有道理的，去早了，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坐在主席台上，有一種孤單的甚至是無助的感覺。只有當所有與會者都到齊后，自己再從眾人的目光中穿行過去，無形中就有了一種優勢，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同時，也讓下屬有了一種威懾，可望而不可即的敬畏之心。

十多分鐘后，王小毛過來報告：「局長，人都到齊了，您看是不是就開會了？」

春水點了點頭，右手把自己碩大的公文包夾在腋下，左手拿著自己的保溫茶杯，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小會議室走去。王小毛已經一溜煙地走在前面，進會議室去了。春水想象著王小毛跑進會議室，向大家通報「局長來了」時的情景，不覺微笑起來。走到會議室門口，才把微笑收起來，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除了吳局長，所有的黨組成員和局務會成員都到了，會議室是橢圓形的，大家圍坐著，看起來好像雜亂無章，其實卻是高低有序的。大門正對著的一方，是主席台，正中空著一個座位，那是給他留的。空位子的旁邊，一邊坐著黨組成員、副局長章依娜、衛紅，一邊坐著蘇易元。見春水進來，蘇易元首先站了起來，接著大家都站起來了。春水一邊走一邊對大家點頭，示意大家坐下，自己徑直到主席座上坐了下來，然後慢條斯理地打開公文包，掏出了筆記本、鋼筆之類的東西，似乎是對三位副局長，又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都來齊了？開始吧。」

蘇易元和衛紅都點了點頭，表示贊成。由於沒有指定誰來主持會議，也不知道要研究一些什麼，大家有些發愣。春水微笑著看了蘇易元一眼，蘇易元會意地點了點頭，咳了一下，說：「同志們請安靜了，現在開會。」

參會的人立即停止了竊竊私語，目光看著春水和蘇易元。蘇易元接著說：「下面，我們歡迎春水局長給我們講話。」大家立即拍起手來，春水向著四面八方點了點頭，說：「同志們，今天這個會，是我臨時決定召開的，還沒有來得及和依娜局長、衛紅局長、易元局長商量。今天上午，市紀律檢查委員會領導把我請到了市紀檢委，向我通報了一件事，是關於我們文化局個別領導同志可能存在經濟問題的事，這件事，我局的紀檢組長齊群同志是知道的。」說著，向齊群看了一眼，齊群連忙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是知道的。其他人不明就裡，突然聽說，不由得有些震驚，都把目光緊緊盯著春水看。

「具體說起來，紀委找我去，就是要了解一下老吳的事，我們文化局下屬的一些單位，向上級紀檢監察部門反映了吳副局長到下屬單位報銷發票的問題，據說舉報得很具體，甚至把發票的票號都寫了上去。實話告訴大家，紀委是要立案查處的，是我承擔了責任，我覺得，從保護幹部出發，我不贊成處理人，更不贊成動輒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