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陳書記，春水回過頭來送別江書記，江書記正和萬主任話別，說：「萬主任，今天沒喝好嗎？」萬主任笑著說：「喝好了喝好了，謝謝市裡同志的熱情啊，酒的度數都變高了。」江書記就笑，說：「沒喝好沒關係，下次來再喝啊。萬主任，沒事常來指導一下我們的精神文明工作吧。」

萬主任見春水轉回來了，拉著他的手對江書記說：「這兩天春水給我談了他心裡關於文化體制改革的思路，我覺得很有創新意識，春水是我的同學，我準備回去后給部里好好匯一個報，把我省文化體制改革的試點放在艾城，江書記是分管意識形態的市委領導，以後可要多關心這一塊的工作啊。」

萬主任對春水的照顧確實是無微不至了。昨天他對春水家作客，春水與夏蓮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接待。夏蓮知道春水的心思，通過前段時間的教訓，他知道上頭無人難做官，想攀上萬主任這個靠山。而萬主任呢，眼睛直盯著夏蓮看，一會說，她像自已的一個老同學，一會說她真是太美了，把夏蓮說得怪不好意思的。春水讓她多給萬主任倒酒，把他灌得暈乎乎的。飯畢的時候，給萬主任拿了好多東西。

春水連忙笑著說：「萬主任放心，江書記向來非常關心文化工作，總是在市裡為我們爭取政策。」江書記聽了春水的話，就順竿爬，笑著說：「我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還是知道文化工作的重要的，市委開常委會的時候，我有時確實也為給文化部門爭取一些政策和大家爭一爭的，說起來，我是分管意識形態的，我不爭誰爭？」

萬主任就做出十分感激的樣子，說，「春水，你有這麼一個領導，是你的福氣啊。有些地市領導就不明白這個道理，把文化工作看成財政的累贅，說起來重要，抓起來次要，要錢要物的時候乾脆就不要，省部向部長說這樣的領導是近視，是不合格的領導。春水，你有這樣開明的領導，要把政策用活用足啊。」

萬主任的車走了以後，春水也和江書記、陶春風告辭了。告辭時，春水特意對劇團職工鬧訪的事向江書記做了檢討，說：「現在，吳局長正在局裡主持局務會並傳達您的指示，研究處理那些上訪職工的問題，我因為要到這裡來，沒有參加。我們一定貫徹落實好領導的指示精神。」

「好，好，春水同志，回頭我們找個時間，好好研究一下文化工作吧。」江書記打著哈哈，把手伸給了春水，握了握，小車無聲地開動了。

陶春風也過來和春水告別，握手時用了點力，似乎滿含深意，說：「春水，宜趁勢而上。」春水說：「謝謝陶部長，您可一定要當我的東風啊。」陶春風笑答：「一定一定。」

果然不出春水所料，有了蘇易元的參助，吳局長開的那個局務會果然形成了一個決議，公布鬧訪職工的姓名，懲一儆百。一是通報批評了劇團的班子成員，公司經理莫開明停職檢查。二是對張忠民等四五名鬧得最凶的職工作了待崗處理，以觀後效。

處理結果出來后，吳局長才給春水打了個電話，說：「局長，這事就這麼處理了，文件今天下發。我分管劇團，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再說，我考慮您才來，讓您來得罪人不好，出了事沒有了退路。」春水笑著說：「老吳，您是文化局的老領導了，威信高，這些事沒有你還真的處理不下去。既然處理結果出來了，就按這個決議辦吧。」吳副局長也笑，說：「那就謝謝局長的支持了，這事兒估計會有些麻煩，您可要繼續支持我啊。」

放下電話，春水不覺好笑，看來吳副局長也不是土蠻子一個，對事情的結果還是有所預料的。但既然對後果有所預料，他為什麼還要這樣處理呢？按說，一個精於官場的人，是不會很隨便地動用紀律手段去處理這個處理那個的，紀律制裁是把雙刃劍，說起來傷了別人，其實傷自己還要多一點的。有些領導不懂這個，動輒學什麼古人執法嚴峻，卻不知道古人的執法嚴峻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就是在施恩足以讓下屬感恩戴德的基礎上再從嚴整飭，美國佬稱為胡蘿蔔加大棒，沒有胡蘿蔔，只有大棒是行不通的。吳副局長明知會有事，還要這樣做，無非是想在江書記面前爭一爭功，露一手。這還真應了利令智昏的古訓了，一個人不管再怎麼聰明練達，一旦做某件事時功利心太重了，就不免主觀臆斷，失於周密。

正想著，蘇易元來了，笑著在虛掩的門上輕輕叩了叩，春水抬起頭來，說：「是易元啊，請進請進。」蘇易元微笑著就走了進來，把一份文件往桌上放，說：「文件都出來了。」春水拿起來一看，只見文件標題赫然寫的是《關於對劇團個別職工參與上訪問題的處理決定》，簽發人是吳副局長。

春水就笑，心想吳副局長也還真是利令智昏了，連做做過場都省略下來，自己就簽發了文件。不管怎麼說，局長還是他春水啊，文件簽發，尤其是重要文件的簽發，還是要由局長來簽的。再說，這個文件也不能簽發。於是無可奈何地笑著說：「這個老吳，做事也太急了一點，這樣的文件怎麼能發出去，上訪是群眾的合法權利，怎麼能明文處理上訪職工？這樣不合法，會出事的。」

蘇易元的來意，其實是想告訴春水吳局長自己簽發文件的事的，根本沒有想到文件本身會有什麼問題，聽春水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欽佩起來，心想春水的政策水平還真是高出自己一籌，看來自己還是得好好向局長學習了。正想著，春水問道：「易元，文件發下去了沒有？」蘇易元說：「發了圖書館、文化館和劇團，其他的二級機構還沒有來得及發。另外，抄送、報送的單位也還沒有來得及報。」

春水說：「那就好，還來得及，你告訴辦公室一聲，抄報送的都不要送去了，已經下發給二級機構的那幾份，你辛苦一趟，叫司機小雷開車，你立即去追回來。」

蘇易元卻站著不動。春水看了他一眼，明白過來，蘇易元的意思，無非是說章依娜弄的亂子，春水何必去為他揩屁股？春水也不解釋，笑著說：「易元，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蘇易元說著，轉身走了。

蘇易元走後，春水又陷入了深思。蘇易元的心情，他何嘗不知道，吳局長憑著自己在文化局擔任了多年的常務副局長的那點底子，誰也不放在眼裡，發文件連基本的過場都不想走一走，自己就簽發了，這確實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但是，蘇易元卻不知道，有些事情，範圍卻是一定要限定的，如果這份文件發下去，問題就不僅僅是吳局長的了，而是整個文化局黨組和局務會的，更是他春水的。畢竟，他是局長、黨組書記，是直接對市委和市政府負責的第一責任人。

下午，蘇易元來電話說，事情搞好了，文件都收了回來，但聽說劇團的職工複印了幾份，不肯退回來，說是要留著打官司，問春水怎麼辦。春水一笑，說：「不肯退回來就算了，也沒什麼，不就一份作廢的文件嘛，還有什麼嘛。」蘇易元說：「有些事電話里說不清，我還是回來后當面給您彙報吧。」春水說：「也行，我等你。」

蘇易元還沒有回到局裡，吳局長的電話就先到了，說：「春水局長，聽說你把文件收回去了？」春水說：「是啊，這文件不能發。」吳局長說：「局長，這事也怪我沒有事先給你通報，這樣處理，也是局務會研究決定的，雖然您開會時不在，但畢竟大家都同意，我覺得還是比較妥當的，再說，江書記也有指示。」春水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吳局長真是沒水平，動不動就搬出個江書記來。想著，卻說：「老吳，你別誤會，我只是認為這個文件有點問題，所以就叫收回來了。這樣吧，你如果有時間，回局裡來一趟，大家扯一扯？」

吳局長那頭就有些不耐煩，說：「文件都收回去了，還扯什麼？您是局長，您說了算吧，反正我也是為你負責，我們當副局長的，本來就不需要什麼威信。」

春水就聽出吳局長的憤懣來了，也不生氣，笑著說：「老吳，看你說哪兒去了，怎麼扯到威信來了？這文件確實是有些問題的，你要是沒有什麼事，就回局裡來，我們還是研究一下吧。」

章依娜說：「我在外面有事，一時回不來，你就在那兒處理吧。」春水就知道吳局長是不願意再扯這件事了，也不好怎麼他，就說：「那行吧，什麼時候找個機會，我們還是單獨溝通一下，我的意見呢，處理人的事，還是慎重一點為好。」說著，就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