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青城山。果然名不虛傳，青城山空翠四谷，峰巒、溪谷、宮觀皆掩映於繁茂蒼翠的林木之中，幽靜無比。青城的美，是與世相隔的淡雅素樸，是獨居一隅的超凡脫俗，是內在的一種清高，一種感覺。鬱鬱蔥蔥孤傲清靜的樹木，潺潺流動悠然自得的流水，布滿青苔的木質小道，還有那不知名的漂亮小鳥，一切，都讓常津與春水目不暇接。

********************

據說青城山風景有三絕：日出、雲海、聖燈。

春水向常津提議，留在山上看日出。時值冬天，山頂定是寒冷無比。常津說還是算了吧，那是小年輕們的專利，現在都三十了，還是別遭這個罪。春水倒是興緻勃勃，左勸右說，租個帳篷，租些棉被，不就可以禦寒了？機會難得，千載難逢，不容錯過。

常津被說動了。

花了兩小時的攀登，他們終於到達了青城第一峰――老君閣，四周霧氣氤氳，峰巒相擁，接天連闕，渾似仙境。常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頓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兩小時的勞累一掃而光，渾身充滿了力量。春水背著帳篷行李，累得氣喘吁吁，常年的養尊處優，他的體力已一日不如一日了。但到了山頂，面對仙氣繚繞的山峰和蔥綠草蔥綠的樹木，一覽眾山小，征服的快感壓過了登山的疲憊。

他們稍作停息，喝了半瓶水，吃了塊巧克力，補充能量，然後四處尋找合適的地方安營紮寨。正值旅遊淡季，人不多，估計山上過夜的就更少了。春水暗自欣喜，在外遊玩，最怕人多。人多了，景色沒看到，光看人了，而且，人擠人，氣死人。

已是下午三點多。太陽暖洋洋地掛在山頭，群山沐浴在陽光之中。常津脫去外套，摘下發卡，盡情地讓陽光撫弄著。春水見常津籠罩在金色的陽光中，一臉的嫵媚，像是個下凡的仙子。

「要是天天在這兒多好！沒有煩惱，遠離塵世。」常津感嘆。

「那你就成了仙女了。聽說仙女是不能嫁人的，你可受得了？」在這樣超凡脫俗的地方，春水還不忘打情罵俏。離開了勾心鬥角的環境，到了這如仙似幻的美境，春水感覺自己放鬆了，自由了，與常津就熟了不少，把她當朋友了，而不是下級，把她當女人了，而不是同事。

「去，沒情調。」常津調轉頭，不理他。

很快天變黑了，遊人陸陸續續地下山。留在山上觀看日出的人很少。山上恢復了寂靜。

群山變黑了，冷氣不斷地升上來，加了毛衣，穿了棉襖，還是冷得簌簌發抖。兩人鑽進帳篷，裡面稍微暖和些。常津披上棉被，躲在帳篷的一角，看著對面的春水。兩人從來沒有這麼近過，這麼安靜過。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說話。

距離近了，心卻亂了，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呵出的氣息在手電筒的光線下，如同沸騰的蒸汽一般，向上升騰著。春水見常津的臉在手電筒光的襯托下，半明半暗，輪廓鮮明，如滿月，如花朵，充滿了誘惑。他不禁朝常津那頭挪了挪。常津制止了他，說不要過來，男女有別，受授不親，要在帳篷內劃清界限。

春水是情場老手，知道女人說話是反的，說不要，就是要；說不行，就是行。沉默的氣氛被常津的一番話打破了。

如同兩個劍客，站在青城之巔，互相僵持著，誰也不敢亂動。這時春水的一個佯攻，誘敵深入，常津露出了破綻，春水乘機而入。

春水擁著被子爬到了常津這頭。常津努力地往後退著，可無從可退。

兩個人並排坐著，肩依著肩。

沒有距離了，說話就放鬆了。

「常津，這次與我出來，感覺怎樣呢？」

「很好啊！承蒙局長厚愛，小的感激不盡呢。」常津心情很好，開起了玩笑。

「那就好，我還怕你不高興呢？」

「怎麼會？很高興。」

「你很漂亮」這話很突然。

「局長，你平時就不怎麼看我。」常津很嚴肅。

「常津，今天在山頂，遠離我們原先的那個世界，我們就不要談論單位了，就談論我們倆。」

「局長，我不能回答你。」

「你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子。」

常津不敢看春水灼得逼人的目光，說現在正是看聖燈的時候。說完，拉起春水的手，步出帳篷。

果然，在青城山門內外的山溝里，隱約見到四處閃爍飄蕩如星光般美麗的光亮，星光點點，紗一般地輕舞著，水一般地流動著，彷彿置身童話世界。

「真美呀！」常津輕呼。

春水恰到好處地攬住了她的肩頭。

「有人來了好幾次都不能見到這般美麗的景象呢。看來老天對我們很是眷顧呀。」春水很自豪。

常津抬起頭，望了望春水。雖夜色朦朧，但春水還是感覺到了一片柔情。這柔情如水般蕩漾著，一直漾進了他的心裡。

一剎那，春水覺得很幸福。他看著周圍黑黝黝的群山，看著如星光點點的「聖燈」，心想，這山裡沒準真有仙人出沒呢，他這會就有飄飄欲仙的感覺。

山風吹來，讓人瑟瑟發抖。春水摸了摸常津的手，已被凍僵了。她只顧著美麗的「聖燈」，自己的冷暖倒忘記了。

春水把常津拉進帳篷。那層紙捅開后，倆人一起自然多了。春水把常津擁在懷裡，再蓋著兩床棉被，舒服溫暖。

春水說：「有一伙人去登山，結果遇到了雪崩，一伙人全埋在裡頭了。救援人員經過幾天幾夜的努力，把他們挖掘了出來。」

常津問：「全死了吧？」

春水繼續說道：「有兩個人還活著，創造了生命的奇迹。這倆人是戀人，他們在雪底下互相擁抱，互相取暖，嘴一直對著嘴，保持著親吻的姿勢。這種姿勢救了他們。」

常津感嘆道：「愛情戰勝了死亡。」

春水插了句：「我們用愛情戰勝寒冷。」說完，把她抱得更緊了。

手溫暖了，身子溫暖了，心也溫暖了。

溫暖了的常津想回頭看看春水的頭髮上沾了霧氣沒有，剛回頭，就被春水逮個正著，剛接觸的一剎那，互相感覺著冰涼。吻越來越緊密，越來越熱烈，越來越深入，越來越瘋狂。冰涼頃刻間融化了，滾燙爬上了心頭。

**************

夜越來越深了，溫度越來越低。冷意只能在帳篷外肆虐，無法侵襲裡面。常津與春水緊緊相抱，嘴對嘴，臉貼著臉，心裡的暖意熊熊燃燒，越來越旺。

她兒時如麋鹿一般地在田徑場上奔奔跳跳，她少女時如野兔般地在小路上奔跑。運動給了她異乎常人的肌肉質量與皮膚彈性。他因為工作去過巴西的海難，那個國度的女人讓他驚訝不已，運動與天賦給了她們迷人曲線與狂放情懷。

常津正有那個國度女人所具有的神韻。

她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味道，初聞起來有一種淡淡的芳香，細聞起來如……。

塵封的身體一旦蘇醒，有如決堤的長江黃河，在青城之巔，這滔滔江水飛流直下，如飛瀑一般，不可阻擋，欲落下九天而去。

閱讀身體，也能閱讀到一個人的思想靈魂。靈與肉，是不可分割的。

互相熟悉適應后，手與身體開始了舞蹈。手在尋找著身體的出口，身體在等待手的撫弄。後來，一隻手不夠了，另一隻手也參與了進來。舞蹈的節奏越來越快，節拍越來越準確。再後來，身體成了一架上乘的鋼琴，手成了技藝高超的琴師，在青城之巔，彈奏出讓仙人稱羨的樂章。

常津也曉得了，春水是懂自己的。讀懂了自己，才可以掌握得分寸得當。

在青城之巔，聖潔的地方，雙方的愛撫都帶著愛意，沒有了玩弄，沒有了佔有，行為與情感都發自本心本能，身份地位金錢，暫時都退隱了；婚姻家庭未來，暫時都屏蔽了。現在帳篷里的，只有一個喜歡著對方的男人、一個從困境中走出來身心愉悅的女人。

他們就這樣互相愛撫著，誰也沒有脫對方的衣。

他們沉浸其中，夜在一旁流淌著。

群山之中，青城之巔，兩人都毫無睡意，這裡的分分秒秒，都那麼地珍貴。這也奇怪，在這樣的地方，人的精神也特別足，也許是氧氣特別充足的緣故吧。

兩人都在等待著一個特別的機會，不，應該說是等待一個美好的時刻。日出，對，就在日出的那一刻，他們……。

他們心照不宣。

常津尿急了。她看著春水，這樣聖潔的地方能隨地撒野嗎？

春水示意她走出帳篷。活人能讓尿憋死？就是仙人，也得吃得撒吧。

他拿著手電筒，照著常津。鑽出帳篷，一陣冷風吹來，兩人不禁打了個冷戰。春水拉住了常津的手。

天空掛滿了星星。它們好像就在頭頂，一閃一閃的，似乎在訴說著什麼。好久沒有見到這般清晰鮮活的星星了。在他們的小城，整天霧蒙蒙的，星星和月亮，早已與他們分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