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一點一點地西斜，他覺得差不多該走了，晚上在山裡野營，需要備些食品，買些野營用品。他是山裡長大的，知道買些什麼。剛走到門口，剛才操練的一隊女警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說是要與他合影。他當然不能拒絕了，就站定，四周簇擁著漂亮女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幾分鐘。拍完后，她們不依不舍，說想局長吃飯。這是她們集訓的最後一天，晚上也算是慶功宴，作為一局之長出席這樣的活動也是理所當然。特別是張波，拉著局長的手，聲音之嬌嗲賽過林志玲，說局長去嘛你不去大家沒什麼興緻集訓這幾天隊員們整日里談論著你說要與你共進晚餐這些天再苦再累也值了。春水有事在身，實在去不了，就說下次吧他要任務。幾個女警察就緊緊地拉著他，不讓他走。門口人來人往，讓人看了實在影響不好。春水覺得張波有些過了，就嚴肅地對她說，不要鬧了，他真的有任務，公安局的紀律她應當知道，有些任務不能說的。下次他請客，算是彌補吧。既然這樣說，她們就答應了，還一再讓春水要說話算話。晚宴政委等其它領導也會出席，他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與漂亮女警親近，怕春水去了佔了風頭，就索性沒有告訴春水。
余成辦事果然牢靠。春水駕車趕到六十裡外的一處山腳下，翠芝在那等他，一臉的興奮，說床已經架好了，大有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感慨。
東風來了。
她說春水派來的一隊人馬乾活麻利，沉默寡言的，一陣風的來，了陣風的走。春水要的就是這效果。
雖話這兒離縣城只有六十里地，但山川地貌自是不同，山清水秀不說，置身其中，猶如在一個清涼世界，從裡到外的舒暢。春水如同一隻迷途后又重新歸家的小羊，莫名地感到輕鬆欣然。
不過，這樣的地方並不少見。春水的家鄉，也有相同的山川地貌。翠芝選擇這兒，還有什麼特殊的考慮吧？
果不其然。春水隨著她，繞過幾座山，趟過幾條小河，山重水複疑無路，忽然一片平坦的山谷現於眼前。古床已在那裡，一副穩當停靠的模樣。雖然它是人工製作，但在自然之中，並沒有突兀的模樣。真是奇怪，春水的原本以為，這床架在山中，肯定古怪生硬。人們形容製作工藝精良為巧奪天工，這床有這意思，每個部件都如長在它身上一樣，如同這山中的樹木一般自然。
春水問她，為何鍾情這裡呢。
她莞爾一笑，叫他抬頭看，看出什麼沒有。
春水抬頭環顧，鬱鬱蔥蔥，沒看出什麼特別來。她讓他再看，還是一頭霧水。
「快說吧，這裡頭有什麼說法？」
她問他這山谷成何形狀？
他細看了一下，說是圓形。不提醒不知道，這圓相當圓滿，雖是天然形成，卻像是人用圓規劃過一樣。
「你再看這山谷正中載的一排樹木，成什麼形狀？」
「成S形。」
這一排樹不會是人載的吧？怎麼會如此規則地成S形呢？如果是天然所賜，那也太蹊蹺了。
「你再看我們的床在哪？」
春水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這是巧合嗎？這床正在兩棵樹之間，處於S線的正中，也是整個圓形山谷的正中。
床落於圓心。
翠芝說：「真是造化呀。我們所選的這個山谷正好形成了一個陰陽太極圖。」
「陰陽太極圖？」春水不解。
「對，陰陽太極圖。陰陽太極圖在道教里十分常見，它要麼繪製在道士的衣袍上，要麼出現在道觀里，是道教的標誌與象徵。」
聽她這麼一說，春水有些印象。小時候，經常會有道士來作法，他們穿的衣服上有這種圖形。
「難道這些樹是道士所栽？」春水問。
「這無從考究。我到處轉了一圈，發現不遠處有個廢棄的道觀，殘垣斷壁，年代久遠，少說也有百十來年的。如果真是有人所載，也是好些年前所為。」
「真不容易。」春水感慨一番，這些年砍伐十分厲害，能留下這些樹木，躲過厄運，冥冥之中，沒有神明相助，斷不能成。
「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你忘了我是學歷史的？我找了縣誌，上面有記載，在城東六十里去，有一道觀，請康熙年間就有了。我想古代道士能選擇這樣的地方建道觀，自有他們的道理。今天抱著碰運氣的態度，到這裡找了找，沒想到竟找到了，而且還有另外的驚喜，這就是這天然的陰陽太極圖。」
「這陰陽太極圖有什麼說法？」春水向她求教。
「《周易》說，《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展現了一幅生生之易的太極化生宇宙萬物的圖景，古代道教思想家根據這個思想，不斷完善，就有了陰陽太極圖。你看這個陰陽太極圖，裡面乾坤無窮，變化多端，乾盡午中，坤盡子中，離盡卯中，坎盡酉中。陽生於子中，極於午中；陰生於午中，極於子中。其陽在北，其陰在南。」她如數家珍。她有歷史學的底子，這段時間做了不少功課，上手很快。
這些對於春水來說，有如天書，聽得雲里霧裡。他問翠芝：「你把床放在這裡，有助於我夢境的預言嗎？」
「應當能成。據如春子痿講，此床如置於環境幽靜之所，陰陽交接之處，八卦運行之中，定能有不一般的功效。今天能找到這麼妙的地方，好像有神人指路一樣。」
春水關心的是破案，抓到盜賊，找回明代那碗。期限越來越近，再沒有眉目，烏紗帽將不保。他不可惜這烏紗帽，圖的是一口氣。看到那些整天不做事專門算計人的市儈小人得意，他咽不下這口氣。
能找到這樣的地方，有古床的相助，春水相信，離破案的時間不遠了。想到此處，不禁雲開霧散，加上新鮮的空氣，可愛的姑娘，就心曠神怡，恍如不在人間了。
走近古床，上面已鋪好被褥，外面罩著蚊帳，考慮得挺周到，這肯定是翠芝的功勞。天色漸暗，四周的山只剩下一團黑黝黝的影。那天的月光尚好，雖說不上皎潔，但也有些亮色，周際不會黑乎乎。這兒離最近的村莊也有五六里地，現在，世界沉寂了，百鳥歸林，而空曠的山谷中，只有他與她，相對而站，相視而笑。
翠芝心想，這是她的人生中最浪漫最瘋狂的事了。
春水覺得自己應當做些什麼，就打開背包，掏出帳篷，準備把古床包在裡面。很快他就失敗了，古床的高度超過了帳篷。
翠芝說，古床不用包在裡面，它單獨擺在那挺好的呀。春水就在古床的旁邊搭好了帳篷，鋪好氈子，打開手電筒，擺好食物，與翠芝盤腿而坐，吃起東西來。
「你怎麼不帶些酒來？」翠芝好奇地問。春水帶了許多好吃的東西來，應有盡有，唯獨沒有酒。
「我怕酒影響夢的質量。」
「我服了你了，真是工作狂。這麼好的山水，竟不能留住你的心，還在想著案子。我告訴你，道教里有一條，講的是無為而治。有些東西，目的性功利性太強太盛，反而得不到追不到。你越是想著夢，想著破案，這效果越差。你聽這叮叮咚咚的水聲，水總往低處流，但它匯成一起，卻有千軍萬馬的力量。」
手電筒光打在翠芝的臉上，春水忽然發現她像一個美麗的巫師。自從讓她研究古床以來，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脫去了青澀，蛻去了稚嫩，說起那些玄妙的道理來一套一套的。難道這冥冥之中真有神靈？
不過，她說的句句在理，春水沒有不聽從的理由。她把如春子道姑的吐納之術傳授給了春水，讓他息心息緣。
他覺得很快，因為他很快發現，這方法十分受用，效果明顯，能收心屏息。
山裡一片寧靜，大地靜默，山中的精靈們，這會也安靜了。
吃完了東西，翠芝偎依著春水，春水輕輕地把她攬入懷中。輕緩的節奏與寧靜的氛圍相吻合，他們沒有說話，這時的一分一秒富有質地，生機勃勃。
翠芝說：「如果你願意，我希望這樣一直依偎著你。」
這是她對他直接的表白，這話是從她心裡流出來的。此時此境，已經沒有羞澀了。
春水抱緊了她一點，算是對她話的回應。他只能這般回應。
遠離了喧囂，躲開了世俗，一切就不拘泥了。山間的晚上有些涼意，但沒能阻止她脫去衣服，手電筒光返照在她的身上，投在帳篷上，形成一個巨大的影子，如遠古時代母系社會留下的神像，。春水看得有些發怔，一切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反而春水，束手束腳的，一直拘泥於哥哥妹妹的角色。都這會了，山裡面只有一男一女，僅此而已。許多男人的夢想就是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