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說：「上次城東打人事件還沒有處理好，今天竟然在會場上發生群毆，有的人大打出手，成何體統？大家要進行深刻的反省，做出深刻的檢查，爭取組織上的寬大處理。城東打人事件中，李永昌打人最凶，被打的群眾已經指認他了。為此，局裡決定對他進行嚴厲的處罰，起到警示作用。首先，暫時停止李永昌的工作，這段時間他要進行學習與檢查，爭取在思想認識上得到提高。其次，局裡要對他記過一次。「

大家鬆了一口氣。當天打人的很多，獨獨李永昌倒霉了。大家又是心知肚明，李永昌沒有靠山，做人又不行，合該他倒霉。

李永昌心裡不服，但事先已經對他做了工作，工作停了正好休息休息，過段時間又可以回去上班，記過他不在乎，他不想做官，只圖工作不能丟。春水局長對他說了，不管怎樣處置，工資不會少。

大家都以為風平浪靜了。春水也覺得這事差不多了，再追究下去，會觸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工作無法進展。李永昌嘛，只不過是替罪羊，他能頂罪，春水心裡還感激他。

可事情的發展出乎春水的意料。市裡剛好進行行業行風整頓活動，城管局首當其衝，群眾的意見很大，市裡想找個壞典型，進行殺一儆百的警示教育。剛好李永昌的事報到局裡，局裡就把他把到了市裡。

李永昌出名了。

報社的記者首先找上門來。女記者，大學畢業不久，找到了春水，請他介紹城管局怎樣大刀闊斧地進行整頓，糾正行業的不正之風的。魏局長說了，這是重樹城管局美好形象的大好機會，要春水的執行力度更大一點，讓記者的宣傳力度更大一點。春水本來不想接受採訪的。他知道，這事其中有很多貓膩，報道得越多，李永昌的負擔就越重。這對他不公平。可形勢的發展，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

記者姓蘇，做事很乾練，說話很快，她坐在春水的辦公室里，一邊向春水提問，一邊用錄音筆作記錄。春水的沒什麼熱情，想隨便應付應付，他的回答都是三言二語，簡簡單單。蘇記者對這個英俊的局長做工作，說這是作宣傳的好機會，人家想請都請不到呢。春水還是無精打採的，蘇記者很失望，提出想直接採訪李永昌。春水說最好不要打擾他，這不是什麼好事，局裡對他已經作了處罰，要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而不是一棒子打死。蘇記者笑了笑，離開了。

電視台的記者也來了，那陣勢可大，攝像機一架，跟拍電影似的。這是露臉的機會，魏局長不謙虛了，站在鏡頭前慷慨激昂地表示城管為人民，那些把人民利益置之不顧的敗類一定要把他們清除出城管隊伍，給人民一份滿意的答卷。他還點名批評了李永昌，在城東打人事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這樣的人是不多的，城管隊大多數人的覺悟是高的，是經得起各種誘惑的考驗的。記者問他，準備對李永昌怎麼處理時，他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有必要，將把他清除出城管隊伍，給受害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過了幾天，市裡的第一大報《艾城日報》頭版報道了市裡某區的整頓城管隊伍的先進事迹，對暴力執法的人員絕不姑息，做到了讓人民滿意，讓上級放心。報道里專門一大段描繪了李永昌的暴力執法過程，繪聲繪色，現場感十足，讀了以後一定會產生對他的厭惡，恨不得除而後快。裡面還寫了城管局的領導對他進行了耐心的說服教育，無奈他實在頑冥不化，城管局的領導們也雷厲風行，準備把他清除出城管隊伍。第二天，烏城電視台也在新聞節目中播放了採訪魏局長的鏡頭，展現了城管局的領導風采。同時出現的，還有李永昌的身影。

李永昌成為了眾矢之的。他覺得被春水耍了。

他的壓力很大，走在街上，會被人認出，投以不屑的目光。小攤小販們把對城管的仇恨都灑在了他的身上，他去買菜，人家都不賣給他。

更要命的是，聽說局裡正在研究，準備辭退他，一次性給以幾萬元的補助。

他快瘋了，急匆匆地衝到春水辦公室，指著春水大聲叫喊：「你這個騙子，當初是怎麼對我說的？現在拿我開刀了。我跟你說，如果我不能活，你也別想活。「

小江在一邊勸他，叫他有話好好說，有問題一起商量，不要這麼衝動。他連小江一塊罵上了：「你們都是一夥的，串通起來騙人，不要臉的婊子。」這下小江不幹，好心當作驢肝肺不說，還受到了侮辱，真是不識好歹，與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氣沖沖地掉送頭走了。

春水很鎮定，在這個過程中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李永昌。待他罵完了，讓他坐下來，把事情的經過解釋給他聽。他不信，說一切都是春水安排好的，挖好了陷阱等著他。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他狠狠地說。

春水真想不理他，任他自生自滅，但確實這事由他而起，良心上說不過去。他對李永昌說，「我知道你心裡窩火，如果罵人能夠解決問題，我情願讓你罵幾句，但現在局裡正研究對你除名呢，所以當務之急，是爭取保留住你的職位。這你放心，我會替你爭取。「春水說得很誠懇，也擊中了李永昌的要害。他最怕的，就是失去工作。

李永昌今天來，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準備不討個說話誓不罷休，但春水作為領導，所給的答覆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能夠替他向局裡求情，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他的口氣軟了下來，希望春水能夠為他據理力爭，留住職位。他說家裡的經濟條件不好，如果他失去工作，整個家庭將失去支柱。

春水送走了他，直接去了魏局長的辦公室。可魏局長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在全市人民面前開口了，說要對李永昌除名，這豈能當作兒戲？他局長的面子往哪擱？補助可以多拿一些給他，但除名這個問題上，沒有商量。他說，這是政治。

用政治來壓人，帽子夠大的。春水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想著這事怎麼收場呀？

本來想利用李永昌的，卻沒想到他自己也被別人利用了。如果要救李永昌，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揭示真相，這可是傷筋動骨的事。

他想起小龔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她了，不知她那邊進展怎樣？

他對她說過，沒有什麼緊急情況，平時不要聯繫他。這姑娘執行的很好。上次與她的一夜纏綿，留下了影像，曾叮囑她回去進行後期處理，不知她做得怎樣。

他約她出來，嚴格地說，應當是秘密接頭。

一段時間不見，她瘦了，布滿了黑眼圈。春水知道，她過得不好，可以說是水深火熱，受人的脅迫，與毒品作著鬥爭，有時還得犧牲色相，隨便哪一樣，都是摧殘人的意志的。曾經，春水抱怨過命運的不公，生活的不順，可他看到小龔時，才知道，他那點苦難，簡單不算什麼。

他覺得應當做點什麼，使她改變命運。而且，他有能力去做點什麼了。她一介弱女子，受人裹挾，隨波逐流，受盡屈辱。而他說不清為公還是為私的目的下，同樣在利用她。他覺得對她有些虧欠。能為她做些什麼，幫她脫離目前的處境，這是他應當做的。

這是為了還債。

她見到春水這般體現地待她，差點落淚。春水不想把氣氛搞得很凄慘，向她說起單位的一些事，他也想訴說。權力鬥爭使他壓抑。

春水想讓她明白，他一個副局長，雖然看上去很風光，其實卻處處受到別人的排擠，過得也不好。這樣，她心裡會好受些。

春水問起視頻的事。她笑了，充滿了甜蜜。這段視頻帶給她許多美好回憶。她說，在孤獨的深夜，無法入睡時，她會打開這段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春水也笑了，問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是更加難以入睡了？她說不會，看這個是提醒自己，還有人與她站在一起。春水有些慚愧，自己想多了。人需要一個靈魂深處的伴侶，而不僅僅是肉體的滿足，這樣才能面對這殘酷的現實與冰冷的世界。

春水說他也想要這段視頻。現在有些年輕夫婦，為了給自己留下青春的回憶，請專業人員給他們拍這樣的視頻。人的一生其實很短，青春就更加短暫了，影像，可以把時間定格，把美好凝固。

與小龔的這段視頻，是為了鬥爭的需要。其實他一直把它當作一個定時炸彈，不知哪天被人所用，炸得他名毀利亡。所以，必須要取得先機，在適合的時候，讓它不再存在。沒想到的是，小龔竟愛上了這段視頻，當作消除孤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