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驚呆了。她的手臂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大腿有幾處淤痕。

「這是吸毒留下的吧？」

她點點頭，一臉的無助。

「以後你得千方百計地戒毒了。雖然這很難，但你得堅持。如果不戒，你的人生就毀了。」

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春水抱緊了她。她在他的懷裡如一隻小鹿，顫抖著。

他揉搓著她的背部，希望用輕柔的撫摸，讓她鎮定下來。

她一直在流淚。

「你唱支歌給我聽吧？」春水安慰她。

她輕輕地哼著：「時光是琥珀，淚一滴滴被反鎖。情書再不朽，也磨成沙漏。青春的上游，白雲飛走蒼狗與海鷗。閃過的念頭，潺潺的溜走，命運好幽默讓愛的人都沉默。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而漸漸溫柔……：

房間里空氣中充滿了傷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春水才記起邊上的攝像機還在工作呢。他看了看，似乎它已經耗光了電池。

「你得剪輯剪輯，把背景留下來。」春水叮囑她。

「好的，聽你的。」她變得非常溫順。

「不過，這段視頻是我的珍貴回憶，真想保存下來，珍藏一生。你不會介意吧？」她又說。

春水雖有些猶豫，這算是投名狀了，他與小龔的這段視頻，讓魏局長以為抓住了他的把柄，能控制他了。也只有這樣，才能取得魏局的信任。可以說，這段視頻是潘多拉的盒子，可以把春水送入天堂，也可以把他送到地獄。這是把柄的利用與反利用。利用不當，就會聰明反被聰明誤。沒想到她卻當成一種美好的回憶。但面對這種真摯的要求，怎麼捨得拒絕呢。他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他覺得還有很多事情得叮囑她。從此以後，她就是潛伏在大拿身邊的情報人員了，充滿了危險。上次郭清的事讓他心有餘悸，再也不能做無謂的犧牲了。沒想到這官場如同戰場，稍有不慎，就有犧牲。他希望好人能有好運，壞人速速滅亡。沒進入官場前，他不知道鬥爭如此地殘酷，特別是面對金錢利益的時候，不拼個魚死網破難有結果。

「你回去后，一定要鎮定，做事要小心，千萬不要慌。我也會默默地支持你，保護你的。」春水再三地囑咐。

她明白。

她要告辭了。回去還得在視頻上做些處理。雖然依依不捨，但共同的目標，讓他（她）很快達成了默契。

春水送她回到宿舍。看著她小巧的背影，春水不禁生出了責任感，一定要保護她。

第二天，魏局長見到春水，自是與往日不同，拉著春水的手，要他到辦公室里聊聊。春水只好跟在他身後，來到他的辦公室。

「聽說你昨天與我那小舅子見面喝酒了？」魏局長開門見山。

「是的。你那小舅子是性情中人，特別豪爽，與這樣的人做朋友很值得。」春水恭維著。

「那我就放心了。我那小舅子沒讀過什麼書，性子直，有些脾氣，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瞞你說，他開的公司與我們單位有些生意往來。咱們是兄弟，打開天窗說亮話，他開的這個公司全靠我在這裡照著。現在你來了，同樣拜託你能幫著照顧照顧，我們都不會虧待你的。」魏局長是個痛快人，沒有藏著掖著。他覺得既然春水接受了大拿的性賄賂，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那是當然。」春水嘴裡應承著，突然想起，昨晚沒有問清楚魏局長與公關部的女孩們有沒有什麼關係。照情理來說，他脫不了干係的。

春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秘書小江已在辦公室等他。小江三十歲，已婚女人，重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在這個單位卻不能受到重用，得不到升遷。單位里人際關係複雜，派系鬥爭激烈，沒有靠山後台，不去跑官要官，想靠本事升遷，門都沒有。她也心灰意冷，找了個人嫁了，生活的重心用在了相夫教子上。雖說平平淡淡，卻是真實。不過，新局長的到來，卻在她的心裡丟下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濺起層層的漣漪。

待春水坐定，她為春水泡了一杯茶，然後向他彙報工作。她說，最近老有人反應城東大街的城管隊員態度粗暴，把好幾個攤販都打傷了，他們準備上訪告狀呢，局裡讓春水去處理一下。

城管執法人員春水以前就見識過。有人這樣說：「當時我和城管的距離只有0.01公分，三分鐘之後，我躺進了醫院……」雖是調侃的口氣，道出的卻是實情。既然他們是暴力執法，那就得叫停。春水決定好好整頓城管隊伍，推行文明執法。

他徵求小江的意見：「你覺得該如何處理呢？」

小江受寵若驚，這裡領導從來都不向下屬徵詢意見的。她說：「首先，查清事件真相。如果真有被打受傷的情況，就得讓他們得到很好的治療，安撫他們的情緒。然後，找到那些打人的執法人員，進行教育批評，教育不改的，必要時要清退。」春水覺得她說得句句在理，決定就按她的意見辦。

當春水準備起身時，小江卻拉住了他。春水不知何意，怔怔地望著她。她說：「不急，我還有些情況要向你彙報。等你了解清楚后，再處理不遲。」

春水有些不快，「剛才你應當一併說清楚的。」他說。

「其實也不是彙報，出於善意吧，我必須告訴你。這批城管人員都是大拿的人，得罪不起呀。」

「大拿？他不是開廣告公司的嗎？怎麼城管人員也是他的人？這是怎麼回事？」春水一頭霧水。

「明裡這些人員是公開招聘的，暗裡都是大拿推薦的。你也知道大拿與魏局長的關係。這些話本來我不該說的，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她說這些心裡忐忑不安。在機關多年的歷練，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對於春水，她破了規矩。

春水明白了，很感謝她的提醒。「謝謝你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春水只比她小三歲，算是同齡人。

春水帶著小江等一干人來到城東大街了解情況。他們的車上寫著「城市執法大隊」的大字，小攤小販見之聞風而逃。有些擺水果攤的，來不及收起瓜果，散落一地，蘋果、雪梨滿街打轉。春水看不下去了，就讓大家下來步行，省得驚擾了平靜的氛圍。他們機關人員，都沒有穿制服。

他來到集市門口，向一個頭髮花白，面前擺著兩果籃雞蛋的老人打聽情況。老人要他買些雞蛋，說是自家養的雞生的，綠色健康。春水笑了笑，這年頭，綠色健康食品的概念誰都會用了。他買了十個。老人才說起昨天城管打人的事。

城管的車呼嘯而來，街道兩旁的小攤主們跑得飛快，他們這樣的場面經常遇到，已經有豐富的經驗了。可新手沒經歷過這陣勢，就不知所措，木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眼瞪瞪地看著城管們從車裡蜂擁而出，把他們圍在中間，一個個如狼似虎，殺氣騰騰，收東西的收東西，抓人的抓人。邊上圍觀的人很多，敢怒不敢言，只是走遠了，朝城管的方向狠狠地「呸」一下，發泄心中的怒氣。

這幾個新手中，一對是夫妻，他們本是農民，來到城市打工，在一家服裝廠上班，沒想到最近經濟不景氣，服裝廠不能開工了，他們就在路邊擺起了燒烤，不然無法維持生計。他們有一個孩子，也在城裡讀書，花銷挺大。沒想到擺燒烤的收入比做工高，他們很高興，想著以後就不去工廠了，專門擺燒烤。可好景不長，擺到第五天，城管就來了，來者不善呀。他們本以為口頭警告幾句就完事，沒想到要把燒烤車沒收，這可是活命的工具，他們說什麼都不讓，死死地抓住，捨不得放手。不放手，就引來了一頓拳打腳踢，當場就把他們夫妻打得癱在地上不能動彈。

雖然人被打了，東西還照樣沒收。城管們打了人以後，揚長而去，大搖大擺。有好心人扶起這對夫妻去了醫院。

老人說著，不斷地罵城管傷天害理，禽獸不如。春水的隨行人員聽不下去，想和他理論理論，春水擋住了。

接下來，該去醫院看看挨打受傷的那對農民工夫妻了。幾經輾轉才找到他們，在一家偏僻的小診所里打吊針，見到春水一行，十分詫異。當春水表明身份，丈夫怒火中燒，恨不得立馬站起報仇雪恨，看得出，這是個性烈似火的男人。妻子嚎啕大哭，希望春水能夠把繳走的燒烤車還給他們，家裡上有七八十歲的老母，下有**歲的孩子需要照顧，需要供養呀。春水當場表示一定還給他們，讓他們好好養傷，醫藥費會根據調查的情況酌情給以報銷的。春水的痛快與和藹出乎這對夫妻的意料，這下他們沒有什麼話要說了。臨走時，丈夫還補了一句，希望領導能找出打人的城管，給以批評教育。百姓都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