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中鬧了一個晚上，直到天亮了三皇子的病情才算是穩定下來。

  簫煜站在床榻邊，看著躺在床榻上安然入睡的三皇子，眉眼之間帶著一股深深地倦意。

  宮中的孩子都活不長久。

  簫煜登上帝位這麼多年，子嗣稀少，在宮中養大的就三皇子一人。

  他平日裡雖與三皇子不親近，但畢竟膝下只有一個子嗣，見三皇子一臉病容的躺在床榻上，避免不了的心疼。

  榮貴妃剛起身，轉頭瞧見萬歲爺的神色，面色微不可察的變了變。 .🅆.

  她扶著嬤嬤的手起身，壓低聲音走到萬歲爺身側：「這兒有嬪妾在，萬歲爺還是回去睡一覺吧，您跟著熬了一整晚人也疲了。」

  榮貴妃為了在萬歲爺面前彰顯自己的用心，自然也是跟著一整晚沒睡著。

  這段時日三皇子接連病重，她又跟著陪了好幾晚。

  本就不年輕的臉上難掩倦色，顯出幾分蒼老來。

  簫煜垂下眼眸，瞧見榮貴妃臉上的倦色後，指腹輕輕摩挲著玉扳指：「三皇子養在貴妃宮中，貴妃辛苦了 。」

  榮貴妃聽到萬歲爺這話，下意識的就跟著愣住。

  萬歲爺許久不叫自己貴妃。

  這番疏離而又正式的稱呼，萬歲爺極少這麼稱呼自己。

  榮貴妃下意識就察覺到為何：「萬歲爺可是在怪罪嬪妾？」

  隔著屏風，背後是躺在床榻上剛剛睡著的三皇子。

  榮貴妃聲音都不敢放的太大，只得壓低聲音上前道：「嬪妾未曾照顧好三皇子是嬪妾的錯，還請萬歲爺責罰嬪妾。」

  她說著，對著萬歲爺就雙膝跪下。

  簫煜看著跪在地上之人，眉心幾乎是飛速的一擰。

  「你代朕照顧三皇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簫煜用眼神示意林安上前將榮貴妃給扶起來。

  「只是三皇子身子不好，日後還需要貴妃多費心。」

  「這是嬪妾應當做的。」林安扶著榮貴妃起身，榮貴妃才算是鬆了口氣。

  她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萬歲爺將三皇子交給嬪妾，嬪妾自然是要盡心養大，這才不辜負萬歲爺對嬪妾的期望。」

  「只是這孩子之前都還好好的，倒是自打上回三皇子與沈貴嬪撞上，自那以後瑞兒就受了驚，這病接二連三的時常發作，太醫院的太醫都來看過，卻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嬪妾想，是不是還是那日瑞兒與沈貴嬪之間發生了什麼，這才心裡一直不舒坦？」

  榮貴妃問的小心翼翼，倒是簫煜聽出了這句話的玄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說這事關乎沈芙？」

  萬歲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凌厲下來。

  榮貴妃心中酸楚的厲害，但眼看著萬歲爺那狠厲的神色，到底還是話鋒一轉。

  「嬪妾怎麼會這般想。」她沒想到萬歲爺這麼相信沈芙，她髒水還未往沈芙身上潑呢。

  萬歲爺就這番樣子，好像是沈芙是他的逆鱗，碰都碰不得。

  榮貴妃心中酸楚的很，到嘴的話也都咽了下去：「嬪妾只是覺得瑞兒病的稀奇，心中實在是心疼瑞兒。」

  「想著他到底是哪裡受了驚嚇，若是誤會了沈貴嬪，都是嬪妾的錯。」

  她面上嘴上都是一副為三皇子好。

  簫

  煜這才重新收回目光：「沈芙不會。」

  短短四個字，完完全全就表現出在簫煜心中沈芙的地位。

  榮貴妃在心中酸澀，卻也只得閉嘴：「那是自然。」

  恰巧這時，太醫進來給三皇子把脈。

  榮貴妃見狀鬆了口氣。

  她隨著萬歲爺退下，剛出了屏風。身側萬歲爺忽然開口：「貴妃，朕聽說你之前賞賜過一件烏金雲繡舞衣給周美人？」

  榮貴妃的臉上本還帶著笑意，聽到這 句話，只覺得心口都跟著慢了一拍。

  「周美人？」她抬起頭，裝作思索了一番。

  「萬歲爺一提，嬪妾像是想起來了，前段時日周美人在嬪妾這兒求本宮賞賜一件舞衣給她。」

  「本宮見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想著周美人入宮都一年了，還未伺候過萬歲爺，心中難免難受，就賞賜給她了。」

  榮貴妃知道，萬歲爺這麼問顯然是有了證據，這個時候最好是承認。

  她說完之後這才問：「萬歲爺可是這件舞衣有什麼不對勁？」

  榮貴妃面露詢問，簫煜垂著眼眸打探良久之後這才收回目光。

  「朕只是問問。」

  除夕晚上的事封鎖的極為隱秘，除了他之外便就只有沈芙知曉。

  而那背後之人究竟是否還另有其人。

  簫煜想到除夕當晚，眉眼之間閃過一絲殺意。隨後很快又掩蓋下來。

  「前朝還有事，朕先離開了。」簫煜看著榮貴妃低聲吩咐：

  「勞煩貴妃好好照看三皇子。」

  簫煜說完，又囑咐了太醫幾句，這才帶著林安離開。

  留下滿臉驚慌的榮貴妃，看著遠處的萬歲爺，心中克制不住的慌張。

  「你說萬歲爺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榮貴妃眼看著萬歲爺離開，這才扭頭看著身側躺在床榻上的秦嬤嬤。

  「萬歲爺要是當真兒查到周美人，到時候捅出本宮該如何？」

  秦嬤嬤看著榮貴妃眼中的驚慌，心中忍不住的嘆了口氣，嘴上寬慰道：

  「萬歲爺如今還只是懷疑，不會這麼快知道的。」秦嬤嬤道：

  「周美人也說了，那晚之事除了王選侍之外再也無人知道。王選侍的屍首都埋了，死無對證萬歲爺不會知道的。」

  可就算是秦嬤嬤這麼說，榮貴妃心中卻還是忍不住的慌張。

  「都怪沈貴嬪！」這一切必然都是沈芙說的！萬歲爺如何會知道？若不是沈芙提了周淑雲，萬歲爺如何會懷疑？

  「本宮特意送去東西讓她住嘴，她倒是咋眼就當萬歲爺的面告狀！」

  榮貴妃冷笑著，硬生生的掰斷了自己的護甲：「看樣子沈貴嬪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

  簫煜剛從長春宮中出來，林安急忙跟在身後。 剛出了長春宮的院子門，林安就瞧見有人在長春宮門口鬼鬼祟祟。

  他連忙走過去，打眼一瞧：「祥貴嬪？」

  林安的話音落下，萬歲爺的腳步聲也跟著停了下來。

  簫煜轉頭看了過去

  ，目光落在祥貴嬪身上：「你在這兒做什麼？」

  這麼冷的天，清早上天才剛剛亮，狂風吹在祥貴嬪身上，衣裙都蜷在一起。

  「嬪妾叩見萬歲爺。」祥貴嬪站在長春宮的紅牆後，門口的石獅子擋的嚴嚴實實。她見萬歲爺開口，這才慌亂從石獅子後出來。

  「嬪妾……嬪妾一早上睡不著，這才過來這兒逛逛。」

  祥貴嬪低著頭 ，目光壓根兒不敢往萬歲爺那兒看。

  自打萬歲爺將三皇子從她身邊奪走之後，祥貴嬪的氣焰就消失了一半。

  之後又見萬歲爺毫不留情的教訓了淑貴嬪，祥貴嬪徹底沒了聲音。

  老老實實的在長秋宮中坐冷板凳。

  萬歲爺對淑貴嬪都能毫無情誼，她之前連淑貴嬪一半兒的一半都比不上。

  祥貴嬪自然不敢再折騰，哪怕這長秋宮跟冷宮一樣，她也老老實實的坐著。

  今日出來，倒是個稀罕事。

  簫煜不咸不淡的瞥了祥貴嬪一眼：「長春宮離你那兒走路都好一炷香的功夫，你一早上冒著大風到這兒來閒逛？」

  謊言被拆穿，祥貴嬪臉色瞬間漲紅。

  她面色訕訕的，支支吾吾的朝著萬歲爺看了眼：「萬歲爺，瑞兒如何？」

  祥貴嬪的聲音雖小，但簫煜卻還是清清楚楚聽見了。

  他神色啞然的看著祥貴嬪，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問。

  「萬歲爺這番看著嬪妾做什麼？」萬歲爺的眼神毫不掩飾，祥貴嬪知曉那雙眼睛中的含義。

  她心中難受：「嬪妾說到底也養了瑞兒五年，從他剛生下來就帶在身邊帶大。這麼多年嬪妾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有了感情。」

  當年她入宮之時才十來歲，不過還是個孩子，連著嫁人一事都還尚且沒有準備。

  只是因為長姐臨走之前的臨終囑咐，她便連夜被送到宮中。

  三皇子簫瑞自打生下來就被送到她身邊，她連半點兒準備都沒有，就當了三皇子的養母。

  祥貴嬪說不怨恨是假，但是到底是養了那麼多年，如何會沒有半點兒真感情？

  何況，這還是她親姐姐的骨肉。

  「簫瑞的身上與嬪妾留著一樣的血，嬪妾如何會不心疼她？」

  簫煜看著祥貴嬪那兒輕輕顫抖著的眼眸。他暫且不知道祥貴嬪這話是真是假。

  但聽到這話，顯然是想起了三皇子的生母敦和貴妃。敦和貴妃死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讓相祥貴嬪養三皇子。

  若不是見祥貴嬪做的實在太過分，他根本不會將三皇子送到榮貴妃宮中。

  「三皇子剛吃了藥，睡了。」簫煜收回目光：「你要是不放心，可親自過去看看。」

  「多謝萬歲爺。」祥貴嬪面上立即擠出笑意，只是想到什麼又變得猶豫了：「可是……」

  「若是貴妃不高興，你便說朕准許的。」

  祥貴嬪原本帶著笑意的臉，此時真真切切的笑了起來。

  她抬起頭，滿是感激的看著眼前的背影，真心實意道：「多謝萬歲爺。」

  背後的聲響滿是喜悅，簫煜頭也不回。

  一路沉默無言。

  林安跟在身後，瞅見萬歲爺的臉色，大著膽子

  開口：「萬歲爺您別著急，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但也不得不說，三皇子這命可當著兒是夠苦的。

  自從生下來就沒了生母，一直養在祥貴嬪那兒。

  祥貴嬪雖是敦和貴妃的親生妹妹，但照看三皇子也沒見得有多用心。

  之前時常利用三皇子奪寵，也都是家常便飯的事。

  萬歲爺這才將三皇子交給榮貴妃。

  本以為跟著榮貴妃三皇子會好好長大，沒想到，這比在祥貴嬪身邊還不如呢。

  林安抬頭，看著頭頂的紅牆琉璃瓦，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這宮裡長大的孩子就是可憐，世人只瞧見宮裡的富貴榮華，卻看不見宮裡深不見底的黑暗。

  稍有不注意， 就能將人帶入深淵。

  有些時候甚至不知道，是做那些平民子弟更好一些，還是在這深宮中享受榮華富貴的皇子們更好一點。

  「朕以為榮貴妃會不同。」簫煜雙手背到身後，神色說不出的冰冷。

  林安聽到這話，明白萬歲爺的意思。

  讓榮貴妃養三皇子並非一時想法，而是萬歲爺深思熟慮過的。

  三皇子畢竟太小，身邊不能無人照顧。且他又無生母，長大之後必然是要有母族依靠。

  祥貴嬪屢屢犯錯，萬歲爺都不曾責罰降位，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因為那是三皇子母族。

  有祥貴嬪在一天，日後三皇子長大成人，必然還要母族依靠。

  而將三皇子送到長春宮，除了祥貴嬪處處動手之外，另有一層原因是榮家家世高。

  榮貴妃膝下有子嗣，萬歲爺將三皇子送到榮貴妃宮中，為的是三皇子多一分勢力。

  但萬萬沒想到，祥貴嬪與榮貴妃兩人皆是如此。

  都想利用三皇子來爭寵。

  「萬歲爺日後多敲打敲打。」林安眼神微閃著，含糊其辭道：「貴妃娘娘會想明白的。」

  簫煜不說話，而心中卻克制不住的無力。

  「三皇子身子不好，日活好好養著便是。」林安彎腰跟在身側，輕聲寬慰：「萬歲爺您想，沈貴嬪娘娘腹中還懷著子嗣過幾日生下來必然是個健健康康的皇子。」

  「朕如今倒當真希望沈芙能給朕生下個平安健康的孩子。」

  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只要是沈芙所生他都會如珠如寶的寵愛的。

  林安連忙在一旁說著討喜的話：「奴婢瞧沈貴嬪這胎兒懷的好的很，小皇子日後生下來必然活蹦亂跳的。」

  簫煜想到沈芙，心中的陰鬱這才少了些。

  可隨即想到什麼，臉色一下子變了。

  「壞了。」他腳步瞬間停下。

  林安見萬歲爺的臉色也嚇了一跳：「可是有什麼大事要處理？」

  他絞盡腦汁的想著，腦海中上上下下將前朝的事想了個遍。

  卻見萬歲爺伸出手用力揉著眉心。

  「朕答應沈芙昨晚回合歡殿的，如今天都亮了。」

  就這點事？？

  他還以為天都要塌了呢。

  林安看直萬歲爺驚惶失措的臉，咽下喉嚨里的話，灰溜溜的跟在萬歲爺身後往合歡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