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巧了，周美人早就在門口候著了。」

  榮貴妃的話音才剛落下，嬤嬤就回道。

  「這幾日周美人日日都在長春宮門口等著，就是為了見娘娘您一面。」

  「你說周美人日日都過來？」榮貴妃揉著眉心的手放下。

  她之前還當周美人是個沉的住性子的，看樣子現在也開始著急了。

  也是，萬歲爺一直寵著沈婕妤，連著後宮中任何人都不見。

  長此以往下去，萬歲爺到時候真的對沈婕妤動了心。

  這闔宮上下誰會不著急呢？

  周美人看似淡然，但作為後宮的嬪妃，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同入宮的沈婕妤步步高升。

  而自己卻是被萬歲爺冷了這麼長時間，心裡如何能夠甘心？

  「讓人進來吧。」榮貴妃揮了揮手。

  這後宮的嬪妃們爭的都是同一個位置，榮貴妃從來不怕她們著急，怕的反而是她們不著急。

  越是有所求，越是才好拿捏。

  王嬤嬤立即就轉身出門。

  雪天偶有冷風灌入，時不時的傳來冷風凌厲的聲響。

  周美人便站在長春宮的門口。

  四周除了她之外，便就只有兩個掃雪的小太監。等了許久，周淑雲只覺得渾身都要凍得發僵了，這才瞧見有人朝著自己走來。

  「嬤嬤。」

  周美人瞧見來人之後，心口之中那股氣才算是落了下來。

  這冰天雪地里，倘若是讓她再站一會兒，她怕是要就此暈厥過去。

  好在的是，沒有白等。

  「周美人，請隨著奴婢來吧。」

  周淑雲捏緊手心，瞧見嬤嬤開口這才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她低著頭，掩蓋住眉眼中的神色。乖乖的跟在嬤嬤身後往裡屋走去。

  嬤嬤將門給打開，周淑雲跨著步子剛進屋，便只感覺一陣暖風朝著自己襲來。

  渾身凍的冰冷的手腳也慢慢便恢復了溫度。

  這大雪的天，四處都冷的要命，榮貴妃這兒炭盆燒的極為勤快，自然是半點兒都不得冷。

  周淑雲連站在門口都察覺到撲面而來的暖意，她站在門口，捏了捏發冷的掌心，只覺得連著斗篷裡面的似是暖了起來。

  自打她清醒過來，還是頭一次的感受到屋內的暖意。

  她那屋子冷的就跟冰窖一樣，哪怕是點了再多的炭火，裡面都像是灌了風。

  周淑雲在那冰冷的屋內待了太久，久到她都要忘了，原來點了炭盆的屋子裡能有這樣的暖。

  她沒忍住，朝著正前方張望了一眼。

  長春宮修葺的富麗堂皇，但內殿卻又別有一番滋味。

  屋內布置的雅致至極，正殿中央那裊裊炊煙的琺瑯獸耳爐，拐角處放著沉香木雕擺件。

  珊瑚絨的絨毯鋪滿了整間屋子，露出裡面價值不菲的連紋磚。

  這一切都顯得熟悉至極。

  周淑雲跟在嬤嬤身後，看著身側熟悉不過的擺件，與夢中的場景幾乎是一模一樣。

  她甚至知曉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可這裡分明是她頭一回來。

  周淑雲不動神色，看著面前那玉蘭鴛鴦鎏金立屏，記憶中那屏風後面是把梨木斜花椅。

  『她』時常的坐在上面看內務府給的帳本。

  周淑雲不動聲色的走過去，等看見那把熟悉的玉蘭鴛鴦鎏金立屏時。

  眼睛一閉，漸漸地收回了步子。

  這分明是她第一次到榮貴妃的內殿中來。

  只是眼前的一切，竟是與她夢中所看見的一模一樣。

  周淑雲渾身的血液消退的一乾二淨，腳步停頓在原地，半晌兒都沒有動作。

  「來了？」

  榮貴妃坐在美人榻上，見著周美人呆呆的停頓在原地，秀長的眉心微微擰了擰。

  「來了怎麼呆呆的站在那兒？」之前她還當周美人機靈，模樣雖不是生的最艷，但好歹是個沉的住氣兒的性子。

  今日一看，怎麼瞧著呆呆傻傻的？

  榮貴妃輕擰著眉心朝下看著，周淑雲回過神來看見榮貴妃的目光之後連忙低下頭。

  「嬪妾叩見貴妃娘娘。」

  榮貴妃的目光在周淑雲身上來回打量了幾圈。

  按瞅著她匍匐在地，微微彎著身子跪在地上，姿態中透出顯而易見的恭敬。

  她這才將目光收了回去：「今日叫你過來你可知是為何事？」

  周淑雲低著腦袋，姿態上雖是恭敬無比，但唯獨臉上的表情卻是無比的淡然：「嬪妾知道。」

  「知道？」榮貴妃看著自己掌心處的護甲。

  眉眼低垂著，顯得漫不經心：「知道的話，來跟本宮說說。」

  周淑雲怎麼可能不知？

  若是之前她還有些愚鈍無知的話，她都做了那麼久的夢了。

  夢中的場景這樣的清楚，她等於是重新活了一次，這樣的她又如何還會與之前那樣那麼的愚鈍？

  「萬歲爺長期留宿在合歡殿中，並不是娘娘想看見的。」周淑雲跪在地上道。

  後宮中最怕的就是萬歲爺的偏寵。

  萬歲爺的寵愛是把雙面刃。

  它足夠令沈婕妤風光無限，卻也能夠讓榮貴妃失去威嚴。

  就像是之前對淑貴嬪，萬歲爺盛寵之時，連著榮貴妃都要避其鋒芒。

  「娘娘不會放任萬歲爺偏寵沈婕妤一直下去的，長期以往，那些流言只會對娘娘不利。」

  周淑雲跪在地上，神色無懼。

  只是講到沈婕妤三個字的時候，面上卻到底還是忍不住的浮現出迷茫。

  她一連做了好幾日的夢，卻怎麼也找不到沈婕妤這張臉。

  夢中任何人都對得上，唯獨這位沈婕妤，卻是怎麼夢卻也夢不到。

  好像是在夢中並未有這個人出現。

  「你倒是聰明。」榮貴妃這才將眼神往周淑雲臉上看去。

  狹長的眼神微微輕垂著，目光輕飄飄的打在她背上。

  「本宮讓你過來，是將希望落在你身上，你來與本宮透露透露，你可有什麼辦法？」

  榮貴妃的眼神輕飄飄的，像是詢問，卻更多的添著不屑與施捨。

  周淑雲不喜歡榮貴妃的眼神。

  她原彎下的身子緩緩蹦直了些，連著半彎著的身都顯得筆直起來。

  ：「嬪妾愚鈍。」

  周淑雲知曉榮貴妃想讓自己做什麼。

  只是卻到底還是沒開口，反而裝作一臉無辜聽話的樣子，對著榮貴妃道。

  「嬪妾不知貴妃娘娘要做什麼，但是嬪妾必然會聽娘娘的話，娘娘說什麼，嬪妾就會做什麼。」

  榮貴妃對她的回答顯然很是滿意。

  坐在美人榻上，深深地看了許久，等著片刻之後，這才從美人榻上起身。

  她彎下身，帶著護甲的手指落在周淑雲的臉上，輕輕地抬起下巴：「你知道，本宮為何要找你嗎？」

  周淑雲抬起下巴，掀開眼眸卻見榮貴妃垂著眼睛，輕笑著看著她：「你這張臉，清秀有餘，精緻不足。」

  周淑雲這張臉自然沒有多精美。

  這張臉若是放在民間，自是好看的。但如今這可是在後宮裡，那就實在是拿不出手了。

  周淑雲自小就知道，若論姿容自己這張臉算不得優勢。

  眉梢眼角都是好看的，但是唯獨組合起來卻是又顯得只有清秀。

  這張臉放在人堆里才顯得足夠出色，可若是在沒人如雲的後宮，周淑雲的姿色就顯得實在是普通了。

  「普普通通的一張臉，你覺得本宮為何要找你？」

  周淑雲知曉自己的缺陷是什麼。

  但是這麼被榮貴妃說出來，周淑雲卻還是像被人兜頭打了一巴掌，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娘娘？」周淑雲喃喃張開嘴，下垂著的眼瞼中閃過滿滿的冷意。

  榮貴妃也實在是太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了。

  周淑雲的掌心情不自禁的捏緊，萬歲爺如今都將榮貴妃管理後宮的職權給撤了，榮貴妃竟還擺著之前貴妃娘娘的架子。

  沒了自己，榮貴妃日後豈還有翻身之日？

  周淑雲對此信心滿滿，榮貴妃如今的情況，只有找自己來藉此翻身。

  她們分明是合作，憑什麼對自己這樣高高在上？

  若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如今的優勢是什麼，當真兒會被榮貴妃瞞過去。

  「貴妃娘娘之前不是下了一場棋嗎？」周淑雲提醒道。

  「娘娘讓嬪妾在萬歲爺面前露了臉。」

  「你以為本宮找你來是因為你的本事？」榮貴妃反問。

  「不然呢？」周淑雲抬起頭，萬歲爺可不是那麼好勾引的。

  整個後宮除了她之外，榮貴妃哪裡還能找出第二個來？

  榮貴妃看著她的臉，忍不住的大笑出聲。

  殿內只響起榮貴妃的笑聲，足足等了許久後，榮貴妃才停下。

  她看著周淑雲眼神中的迷茫，眼神滿是玩味兒。

  「你太看的起你自己了。」鑲嵌著護甲的手在她下顎處輕輕勾了勾，語氣輕蔑十足。

  短短一句話就將周淑雲的驕傲踩碎，讓她墜入地獄：

  「若不是闔宮上下就屬你與沈芙的關係最好，這樣的機會又怎麼會輪的到你？」

  ***********

  萬歲爺不知是愧疚還是心中想要補償，一連小半個月都歇在了合歡殿。

  就連清早起來上朝，人都是從合歡殿走的。

  每日到了時，下完朝就來陪沈芙用膳。

  之後天一黑，從乾清宮中處理完政務萬歲爺就會過來。一連小半個月都是如此，從未有過一天斷過。

  這番恩寵，之前放在哪位娘娘身上都是沒瞧過的。

  旁的嬪妃宮中，個個死氣沉沉。唯獨合歡殿的奴才們最近可謂是神清氣爽。

  萬歲爺責罰了榮貴妃，卻是偏偏寵她們小主。

  她們小主又有恩寵，腹中又有子嗣。

  假以時日，這管理後宮的職權怕是要交到沈婕妤的手上。

  流言蜚語傳個不停，聽的多了，就連紫蘇也聽了幾嘴。

  這日，竟是還說給了沈芙聽。

  「想什麼呢？」

  天色正好，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雪，難得的有個晴朗天。

  合歡殿門口的那些樹都凍死了，唯獨西南角的楹窗外悄然開了一支梅花。

  映著白雪，紅梅開的格外的絢爛。

  沈芙讓人將自己的美人榻搬到那窗邊，

  聽到這兒，腦中一陣清醒。瞬間就睜開了眼：「誰說的？」

  「後宮上下都在傳啊。」紫蘇正給沈芙捏肩，嚇得動作都僵住了。

  瞧著小主這副樣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小主，可，可是有什麼不對？」

  「自然不對。」

  沈芙身子從椅子上直起來，忍不住瞪了紫蘇一眼。

  萬歲爺再怎麼樣都不會將管理後宮的職權交到她手上的。

  後宮的嬪妃再少，但管理後宮之人卻到底還是至關重要。

  萬歲爺斷然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讓隨隨便便一個人來管理後宮。

  哪怕沈芙有萬歲爺的恩寵。

  萬歲爺怕也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何況，前段時日萬歲爺還特意問了她對處理榮貴妃的想法。

  沈芙還為榮貴妃求了情。

  現如今後宮都在傳聞她要管理後宮。這話要是傳到萬歲爺的耳朵里，沈芙那日不僅是白費功夫。

  萬歲爺心中怕是也會有所懷疑。

  沈芙無需多想，瞬間就猜到這些流言蜚語是誰傳播的了。

  她指尖落在扶手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傳話下去，無論外面怎麼傳，合歡殿的奴才們都不許談論這些。」

  「若有違抗命令的，即刻攆出合歡殿。」

  當主子的想要一心往上爬，她們這些當奴才的自然也是一樣。

  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沈芙有多受寵，闔宮上下可是無人不知。

  外頭的人可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擠入合歡殿來。

  誰也不想得罪了小主被攆出去。

  紫蘇聽到這話就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立即彎腰行禮：

  「奴婢這就出去傳話，必然不會讓那些閒言碎語傳到小主的耳朵里來。」

  紫蘇大步匆匆往外，剛出門卻是與迎面走來的小桂子撞了個正著。

  「哎呦。」

  這半年來小桂子可是長高了不少，之前瞧著跟個小孩似的。如今腰杆漸漸地挺直了，站直了身子比人高個頭。

  紫蘇這一下徑直的撞到小桂子的下顎上，疼的眼冒金光。

  「你做什麼慌裡慌張的。」紫蘇的捂著發疼的腦門，怪罪。

  「我……」小桂子捂著下顎，半晌都沒說出話來，顯然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他齜牙咧嘴的揉了揉發疼的下顎，目光看向對面的沈芙，臉色扭曲：「小……小主，萬歲爺被周美人給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