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簡直是腥風血雨。

  林安大著膽子出來，心裡這才剛松上一口氣。

  抬眼卻是瞧見站在門口的沈芙。

  沈婕妤是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等著的啊。

  林安瞧見來人，臉色比剛剛在殿內還要難看。

  萬歲爺將沈芙小主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掌心怕摔了。

  這麼冷的天讓沈婕妤一個人在門口站著？

  萬歲爺若要是知道，還不得斷了他們的腿？

  林安想到這裡手腳發軟，三兩步的連忙迎了上前：「沈芙小主，您怎麼來了？」

  沈芙看著眼前之人，眸光微微閃了閃：「剛來這兒有一會兒了。」

  沈芙面上雖是帶著笑意，但卻掩蓋不住面上的寒霜。

  「林公公，萬歲爺可是在裡面？」

  「在，在！」沈芙這話倒也算的上是明知故問了。

  他都在，萬歲爺怎麼可能不在裡面?

  林安隱晦的朝著背後看了眼，小步走上前：「沈芙小主，萬歲爺在裡面跟榮貴妃議事呢。」

  他怕沈芙吵著鬧著要進去。

  旁人林安暫且還能勸勸，可事關乎沈婕妤，林安姑且還沒有這膽子。

  「萬歲爺……」林安一肚子勸慰的話還沒說完，沈芙便開口：

  「公公無需擔憂，萬歲爺既是與榮貴妃商議事，我怎可打擾。」

  沈芙話音落下，林安瞬間鬆了口氣。這要不說沈婕妤受寵呢，這樣善解人意他是萬歲爺他也喜歡。

  林安不敢讓沈芙站在門口等著。

  笑話，就連萬歲爺也沒罰過沈芙小主的，他這個做奴才的除非有天大的膽。

  林安立即讓人搬了椅子，拿了炭盆過來。沈芙坐在椅子上，剛低頭抿了口茶。

  卻見屋內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怎麼了？」沈芙嚇得放下茶盞。

  剛剛那聲響聽著像是茶盞落地的聲音。

  沈芙看向林安，而一旁的林安更是滿臉驚恐的往背後看去。

  屋內，青花瓷盞碎了一地。

  榮貴妃那話落下之後，萬歲爺久久不言。

  就在她以為萬歲爺不會開口之時。

  卻沒想到，萬歲爺正抄起手邊的茶盞，正對著她迎面砸下。

  茶盞破碎的聲響在一旁響起，直到四周都是碎瓷片，榮貴妃才算是緩過神。

  她額頭上的金簪早就掉了，偏頭的時候落下一縷長發。

  杯盞中的茶漬濺落了一地，有些甚至是隨著茶水濺落出來，迸濺到她的裙擺上

  榮貴妃僵硬的跪在地，整個身子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萬歲爺剛剛那盞茶差點兒砸到她身上。

  榮貴妃伺候萬歲爺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萬歲爺對自己發過這麼大的火。

  萬歲爺一直都是如此，無論是誰都掩不住他心中的冷淡。

  這麼些年，萬歲爺一直都是如此。榮貴妃以為，哪怕自己犯下再大的錯，萬歲爺都不至於跟自己動手。

  可是剛剛，那茶盞卻是有那麼一瞬間對著她砸下來的。

  「萬歲爺莫非是想要殺了嬪妾？」榮貴妃捂著臉。

  剛剛那茶盞雖然沒有衝著她砸下，但她卻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臉頰滾燙。

  「朕對你實在是太過失望。」

  簫煜深深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幾眼，隨後眼眸緊閉。

  「來人，送榮貴妃回去！」

  萬歲爺的聲響從屋內傳出，林安一直提著的心這才算是放下。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頭彎著腰肢：「奴才進屋瞧瞧。」

  沒等沈芙有反應，林安咬著牙便走了進去。

  屋內，可謂是一片狼藉。

  林安瞧著地面上的動靜，再看著跪在碎瓷片之中低垂著腦袋的榮貴妃，膝蓋都差點兒跪了下來。

  「萬歲爺。」林安走上前去正要開口，面前萬歲爺便又是一陣怒火。

  「將人給朕帶下去！」簫煜的手指著地上榮貴妃的方向，眼神之中竟是克制不住的狠厲。

  林安不敢再耽擱，連忙走到榮貴妃面前，伸手要去扶人。

  卻不料榮貴妃揮開他的手，掌心撐在地毯之上，搖搖欲墜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必。」

  榮貴妃面上表情淡然無比，唯有眼角之下帶著一絲濕潤的淚痕。

  她抬起手輕輕將眼角下的淚給抹去，喉嚨中聽不出一絲哽咽：「萬歲爺如今已經厭我，棄我，自是覺得我千不好萬不好。」

  「你到如今還不肯認錯。」簫煜緊握住的拳頭捏緊。

  「嬪妾不過是按照萬歲爺的旨意，處理後宮中的大小事，嬪妾究竟何錯之有？」

  榮貴妃仰起下巴，嘴角牽出一絲諷刺：「不是嬪妾的錯，嬪妾為何要認下？」

  「你之前所做的種種，朕不是沒有察覺。」簫煜看向榮貴妃。

  這些年來，榮貴妃一直都是端莊溫婉，從未對他有過忤逆。

  像是今日這般，像是變了個人：「是朕一直沒有看清你，還是你變了？」

  「嬪妾如以往一樣，既無偏私，也不曾害人。」

  「萬歲爺卻芙之前並不覺得嬪妾有錯，如今覺得嬪妾不好，不過是厭棄了嬪妾而已。」

  「就如同現如今的淑貴嬪，萬歲爺寵愛她時，淑貴嬪做出什麼事萬歲爺都不覺得是淑貴嬪的錯。」

  「但如今呢？淑貴嬪哪怕是什麼都不做，萬歲爺的目光都不會落在她身上。」

  榮貴妃鳳眼朝下，那雙眼睛看向萬歲爺，既是痛苦又是晦澀。

  漆黑的眼眸之中，眸光閃爍。她就像是之前任何時候一樣，眼中無半點兒的不同。

  「不是嬪妾變了，而是萬歲爺變了。歸根到底都不過是嬪妾等人被萬歲爺厭棄了而已。」

  「既無愛意，自然是會覺得嬪妾處處都是錯。」

  榮貴妃留下這話之後，這才離開。

  「娘娘。」榮貴妃剛出來，門口守著的宮女就即刻上前過去攙扶。

  只是掌心才剛落下，卻是察覺到榮貴妃的掌心在瑟瑟發抖。

  「娘娘？」宮女驚慌的抬起頭，卻見榮貴妃腰肢挺立的筆直，一如以往的端莊華貴。

  哪怕是頭上的髮簪鬆了，衣裙沾染了污漬。

  但舉手投足間，卻依舊還是如以往一樣的榮貴妃娘娘。

  「沒事。」榮貴妃深吸一口氣，卻克制不住掌心在微微顫抖著。

  「娘娘。」宮女一臉的擔憂，剛想要說什麼，榮貴妃卻是抬手制止住了。

  榮貴妃抬起手剛搖頭，抬眼卻是看見乾清宮門口坐著的沈芙。

  隆冬大雪

  這場雪不知下了多久，外面早就白茫茫的一片。

  乾清宮門口的石階早就被白雪掩蓋住了，琉璃瓦上都被一層厚雪掩蓋住。

  這麼冷的天，風雪呼呼的狂吹著，宮女太監，守門的的侍衛們無一不縮著脖子立在狂風之下。

  來往無論是臣子，還是嬪妃，都只能站立候著。

  而此時，乾清宮的正門之下，萬歲爺的宮殿之前。

  唯有沈芙卻是正大光明的坐在躺椅之上。

  單手撐著下巴，笑的張揚又奪目。

  榮貴妃一時之間看愣了神。後宮中極少有這樣張揚絢麗的笑意。

  淑貴嬪張狂，那是因為她性子強勢。而沈芙笑的奪目，卻是因為她生來本就耀眼。

  此時她正半靠在紫檀木的躺椅上，膝上披著件西周剛進貢的白貂皮毛毯。

  單手撐著下顎，整個人愜意又慵懶的斜躺在躺椅上。

  不知她那身側的宮女與她說了什麼，沈芙沒忍住，低垂下眼眸輕笑了聲。

  她一動，頭上戴著的簪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蕩。

  榮貴妃站直的身子下意識的挺立的筆直，目光從搖晃的簪子挪向沈芙的身上。

  綠萼梅的斗篷上滾了一層雪白的毛邊。

  沈芙整個人縮在斗篷下，巴掌大的臉一半都掩蓋在斗篷之中。在那背後的白雪下，一張臉比她身後的雪還要白皙細膩。

  此時她不知是聽見了什麼，眼含笑意，神色半點兒都沒有來乾清宮中該當有的不安與慌張。

  後宮的嬪妃那麼多，得寵的也好，不得寵的也好。

  面色，神態，甚至是一舉一動，一言一句都要掂量半分。

  哪怕是她見了萬歲爺，也不例外。

  像是沈芙這樣，在乾清宮門口就如此放鬆的，整個後宮中她只瞧見過沈芙一人。

  這是萬歲爺給底氣，也是萬歲爺寵溺出來的驕縱。

  榮貴妃一直盯著沈芙看著，倒是身側的宮女忍不住了：「瞧她這番樣子，張狂成什麼樣了？」

  哪怕是她們小主到了乾清宮都是站著的候萬歲爺，倒是沈婕妤一個人例外。

  「還在乾清宮門口呢，就搔首弄姿的勾引萬歲爺。」

  「萬歲爺也真是的，娘娘您來了都只讓站著，倒是一顆心只偏向沈婕妤，單單只讓她一個人坐等著！」

  宮女眼神滿是嫉妒，榮貴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她既無生氣，也無動盪。

  只是平淡無奇的收回目光，漆黑的眼神中瞧不出任何情緒：

  「走吧。」

  榮貴妃走了後門離開，沈芙茶水換了好幾回，這才知道。

  「榮貴妃回去了？」她在這兒門口等著，都沒見人出來。

  榮貴妃倒是好，竟是從後門離開了的。

  沈芙指腹輕輕在扶手上點了點。瞬間就明白了榮貴妃這麼做的用意。

  想必榮貴妃看見了自己，不想正面對上自己而已。

  「是。」小太監點了點頭，又飛快的抬起頭看了沈芙一眼：「沈婕妤，要不您隨著奴才進屋去？」

  「萬歲爺讓我進去的？」沈芙聽著身邊小太監的稟報，將茶盞放下問道。

  「倒也不是。」

  小太監捧著托盤，頭搖晃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乾清宮裡半點兒聲響都沒有，林公公怕是沒來及告訴萬歲爺小主您來了。」

  「只是奴才剛剛送茶水的時候，林公公對著奴才使了個眼色，讓小主您進去。」

  小太監彎著腰肢，腦袋恨不得埋入地縫裡。說完之後，眼神都不敢往沈芙身上看上一眼。

  沈芙對上小太監的眼色，心中暗罵林安老狐狸。

  這樣的場景，倒是想著讓她過去抵禦萬歲爺的怒火。

  沈芙剛雖是沒看見榮貴妃，但從剛剛屋子裡的動靜來看，裡頭必然是一陣腥風血雨。

  連著榮貴妃這樣的身份都被萬歲爺訓斥了，沈芙這個時候過去，可不是自討苦吃？

  這林安倒是個人精兒。

  自個兒不敢張嘴，倒是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

  沈芙心中一萬個不想摻和。

  「我今日來，是來找萬歲爺商議事的。」

  沈芙從椅子上起身，衝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微微笑道：「萬歲爺如今脾氣正旺，我若是進去只怕會平添事端。」

  平日裡萬歲爺不生氣，那陰陽怪氣的性子已經夠難讓人伺候了。

  今日這萬歲爺渾身的怒火，沈芙是瘋了不成，才會硬著頭皮往裡送。

  「如今萬歲爺既是有事，我自不好拿這一點兒小事叨擾萬歲爺。你等下林公公，就說我這喝安胎藥的時候到了，我先回去喝安胎藥了。」

  沈芙說完之後，沒等小太監反應過來，拉著一旁的紫蘇就趕緊離開。

  留下小太監站在原地，雙手捧著托盤，留也不敢留，追又不敢追。

  站在原地，臉色都青了。

  「小主，我們為何要走啊。」

  直到轎攆出了乾清宮的門，紫蘇才敢開口：「小主您都等了這麼久了，為何不乾脆多等一會兒見到萬歲爺呢？」

  「榮貴妃與萬歲爺正鬧矛盾，我摻和一腳做什麼？」

  沈芙伸手撐著下顎。

  「左右萬歲爺也不會廢了榮貴妃，這後宮依舊還是榮貴妃的位份最大。」

  「這個時候她橫插一腳，得罪了人日後該如何處理？」

  再說了，她不知道萬歲爺與榮貴妃之間到底是因何緣故。

  不知緣由，說什麼都是錯，倒是不如不說。

  沈芙伸手揉著眉心，看著紫蘇那一臉似懂非懂的神情，懶得再繼續解釋。

  轎輦剛停在合歡殿中，沈芙剛下來，就聽見小桂子稟報。

  說是乾清宮中傳來消息，說是萬歲爺下了聖旨，褫奪了榮貴妃管理後宮的職權。

  消息一傳入後宮，立即攪的後宮人盡皆知。

  榮貴妃管理後宮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被奪了管理後宮的職權。

  後宮之中人心惶惶，傳言萬歲爺這一舉動怕是有大事發生。

  沈芙心裡也同樣動盪不安，天還沒黑就讓人關了合歡殿的大門。

  只是，前腳合歡殿的大門才剛關上。

  後腳，簫煜便就帶著人，踏月而來。

  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合歡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