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這一聲尖叫聲徹底響徹整個皇宮。

  剛還寂靜的紫荊城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

  合歡殿中離的最近，得到的消息自然也就最快。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沈芙坐在軟榻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有孕之後她睡的本就少，這幾日只覺得難以入眠。這才剛眯著沒一會兒，沒想到被吵醒了。

  沈芙這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

  剛剛睡著還做了個噩夢，如今心中還跳動的厲害。

  沈芙的手放在心口上，只覺得像是要出什麼大事：「可有派人過去看看？」

  「小主不必擔心。」

  紫蘇伸手給沈芙披了件斗篷，聞言搖了搖頭，這大半夜的聲音滲人的緊，可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們也不清楚：

  「小主您別著急，小桂子過去看過了，等會有了消息必然會過來的。」

  剛好，話音才剛落下，門口便是一陣急促的聲響。

  小桂子推開門，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小……小主……」

  小桂子一路上像是瘋跑過來的，渾身冒著冷汗，額頭上的汗珠如黃豆大小，面色煞白像是嚇得不輕。

  「出了什麼事這麼慌裡慌張的？」紫蘇看見小桂子這樣，連忙上前開口道：「待會兒嚇到了小主如何是好？」

  她說著，邊伸手打髮屋中其餘的宮女們先出去。

  等屋子裡旁人都消失，紫蘇這才過去將門給關上。

  「怎麼了？」沈芙看著小桂子這樣子就知道出了事，半靠著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來。

  她一雙眼睛看向地上，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大半夜的，外面聲響不斷，沈芙這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時之間有些惴惴不安。

  小桂子本就提著一口氣，始終在心口處吊著。

  如今門一關，他雙膝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雙膝磕在地上，重重的一道聲響。用力咽了咽口水。等著喉嚨里那股乾澀感咽下去後，小桂子才哆哆嗦嗦的開口：「小……小主……咱們宮裡死人了……」

  「你說什麼？」

  沈芙半直著的身子坐了起來。

  「有人淹死在了門口的蓮花池裡，侍衛們都在裡面打撈屍體，如今各宮都收到了消息，怕是等會兒就要往這兒趕了……」

  小桂子說到這兒，可謂是一額頭的冷汗。

  宮裡死人可並非是小事，何況還死在宮門口的蓮花池裡。

  這一不小心就是殺人的大罪……

  沈芙那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停了，假孕一事之後，後宮中寂靜無聲了太久。

  她當時就猜到必然會再發生什麼事，倒是沒想到今日居然給了她這麼大一個驚喜。

  「死的是誰？」沈芙的眼睛跟明鏡一樣，盯著小桂子看。

  察覺到小主的眼神，小桂子眼神閃了閃，低下頭小聲兒道：「是何才人。」

  「何才人……」沈芙嘴裡喃喃的，聽到這三個字時竟是竟是沒多大的意外。

  「怎麼會是何才人？」沈芙沒反應，倒是身側的紫蘇嚇了一跳。

  何才人雖已經被打入了冷宮，但到底還是她們合歡殿的人。

  如今死在了合歡殿的蓮花池中，這事一傳出去到時候旁人會如何猜測？

  「何才人死了，還是死在我們宮中，這……這件事到時候不會怪在我們頭上吧。」這件事實在是太紫蘇都想到了其中的關鍵。

  她一雙眼睛看著沈芙，眼神中怯怯不安：「小主，何才人不是被關進了冷宮了嗎？怎麼好端端的會出現在合歡殿？」

  「還……還溺死在，在了蓮池裡？」

  「自然是有人陷害。」沈芙冷冷的道。

  何才人怎麼好端端的出現在合歡殿？還又好好地淹死在蓮花池裡？

  這一切怎麼會是巧合？

  再加上前段時日何才人在冷宮裡日日辱罵她，鬧的整個後宮都知道她與何才人勢不兩立。

  如今何才人一死，可不是整個名正言順的能夠懷疑是了。

  沈芙的掌心落在眉心處，伸出手用力的擰了擰。

  一個已經被打入冷宮的人，卻是出現在了她這兒。

  還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她的宮殿門口，這事不是衝著她來的，又有誰會相信？

  「後宮裡風波當真兒是不斷。」沈芙冷笑著起身，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扶我過去看看。」

  「小主，您還懷著身孕，不可過去啊。」死人之事終究晦氣，如今沈芙腹中還有子嗣。

  這若是衝撞了，那可是天大的事。

  沈芙搖頭冷笑：「我不去怎麼成？」

  「既是衝著我來的，我自然也得去看看。」

  外面聲響一聲接著一聲，剛出了合歡殿的門就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響。

  沈芙扶著紫蘇的手往外走，小桂子剛應當是瞧見了什麼，嚇得臉色發青。

  但還是腿腳發軟的跟在身後，語速飛快的將瞧見的一切稟報給沈芙。

  「頭一個發現的是周美人。」小桂子跟在身後，抬手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白日裡小主讓他跟著周美人，他親眼看周美人進了乾清宮的門就回去了。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周美人從乾清宮中離開，居然眨眼又往合歡殿來了。

  這也巧合的太厲害了些……

  小桂子嘴裡嘀咕著：「周美人嚇得不輕，而她身邊的宮女則是嚇得神志不清，大吵大鬧的喊了許久……」

  剛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是那宮女喊出來的。

  「動靜驚了不少來往的侍衛，如今蓮花池那兒來了不少人，小主站在這兒，還是不要靠的太近。」

  死人終究還是不乾淨，何況還是溺死在蓮花池中。

  也不知死了有多少時候了，屍體早就袍變了樣。

  這要是靠的太近，瞧見了怕是要嚇壞。

  「這件事還是發生了合歡殿門口。完全就是衝著小主您來的。」這個時候沈芙不出現，反而是更好。

  「我不過去，這場戲還如何唱？」

  出了門就瞧見蓮花池那兒燈火通明，奴才們舉著火把站在那兒，火光照映著湖面上烏泱泱的一群。

  沈芙等到了蓮花池，才瞧見屍體已經被拉了上來。

  死的的確是何才人。

  屍身已經損壞，一看就是已經浸泡了好幾日，屍身都已經變得腫脹。

  四肢泡的老大，露出來的肌膚變得如白紙一般，上面還帶有青紫色。蓮池中養了不少的魚，那屍首被啃食了不少，有些地方還足以看見殘肉。

  好在如今是秋日，屍體還沒變得腥臭。可就算是如此，那屍體的樣子也嚇人的很。

  雖是如此，但從五官與身上的穿著來看，的確便是何才人。

  那日，何才人就是穿著這身衣裳口口聲聲指證她假孕爭寵。

  之後就被關入了冷宮，再也沒有機會出來過。

  四周不少的宮人們都忍不住，捂著嘴站在原地乾嘔起來，甚至連著那些見過血腥的侍衛們，也都不敢細看。

  沈芙盯著屍身上那隻泛著紫色屍斑的手，只是還未瞧清楚，面前一道人影直接遮擋在她眼前：

  「沈婕妤懷著身孕，怎麼連著這種地方都來了？」

  沈芙抬起頭，便瞧見說話的是淑貴嬪。

  「嬪妾叩見淑貴嬪。」沈芙看著淑貴嬪看向她的眼神，低下頭彎腰屈膝行了個禮。

  「這事發生在嬪妾的宮殿門口，嬪妾怎麼也得出來看看才是。」

  何才人死在了合歡殿，沈芙雖並非合歡殿的一宮之主，但是這合歡殿中就住了她與何才人兩人。

  如今發生這麼大的事，沈芙若是躲著不出來，只怕到時候才更是數不盡的流言蜚語。

  「沈婕妤倒是拼，連著這種污穢之地都來，也不怕惹了晦氣。」

  「嬪妾自是比不上貴嬪娘娘。」淑貴嬪的消息倒是靈通。

  沈芙都才剛出來，這淑貴嬪倒是都已經穿戴好，甚至比自己來的還要早。

  「娘娘似乎來的比嬪妾還要早些。」沈芙扶著紫蘇的手起身，目光落在淑貴嬪那帶著珠翠滿頭的臉上。

  淑貴嬪的生辰宴上，沈芙假孕一事可謂是鬧的徹徹底底。

  之前淑貴嬪對沈芙就已經很是不滿，如今這事一出，更是恨之入骨。

  兩人本就是針鋒相對，上次那事一出，更是不可能和好如初了。

  既是撕破了臉皮，何必再偽裝的姐妹情深？

  若是說這後宮中有誰會對她如此下手，恨不得要了她的命的話。

  如今眼前這淑貴嬪，自然就是其一。

  沈芙說著，盯著淑貴嬪的臉，話語之中帶著試探：「嬪妾來與不來，這事怕是都跟嬪妾推脫脫不了干係。」

  「沈婕妤倒是有自知之明。」淑貴嬪撩起眼眸，目光看向人群中何才人的屍首。

  「這事發生在合歡殿內，死的又是陷害沈婕妤假孕，對沈婕妤恨之入骨的何才人。」

  淑貴嬪說到這兒，冷笑著，看向沈芙的目光甚至都帶著幸災樂禍：「沈婕妤還是好好想想，待會兒萬歲爺來了，怎麼跟萬歲爺解釋吧。」

  「那就不勞煩淑貴嬪憂心了。」沈芙說著，往人群中走去。

  太醫已經來了，幾個膽大的太監上前，往何才人的屍首上蓋了一層白布。

  那滲人至極的屍首這才算是蓋住了，只是那帶著腥臭的腐爛味，卻怎麼也遮蓋不住。

  沈芙看了眼就趕忙收回目光，身側的紫蘇倒是腿腳發軟，看都不敢看，眼神閃躲的跟在後面：「小主，您要去哪裡？」

  沈芙沒理會紫蘇，徑直的帶著她往人群的角落走去。

  第一個發現何才人的是周美人，沈芙自然是想去找周美人問問情況。

  沈芙找了好一會兒，才在角落中找到周美人。

  所有人都圍在屍體周圍，卻無人注意到到角落之中，周美人蜷縮著身子坐在地上，整個人瑟瑟發抖著，甚至於牙齒都用力的打著顫。

  「紫蘇。」沈芙看見周美人這樣，眉心狠狠地擰緊。

  她朝著身後喊了一聲：「將我的斗篷給她蓋上。」

  「小主……」紫蘇撅著嘴巴，明顯是有些不情願。

  周美人還瞞著小主去乾清宮見萬歲爺呢。小主倒是好，半點兒都不在意，竟然還不在意？

  紫蘇心中不甘願極了，可看著小主的臉色卻也只能不情不願的拿了斗篷蓋在周美人身上：「周小主，您還好吧？」

  周淑雲聽見動靜僵硬的抬起頭，目光落在沈芙的臉上，半晌後才攬著身上的斗篷大聲哭了起來。

  她應當也是落入了水中，渾身的衣裳都被浸透了，連著髮簪都掉了，烏黑的長髮亂做了一團：「多……多謝沈婕妤……」

  沈芙看著周淑雲這樣，心中也忍不住的嘆氣。

  周淑雲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氣質卓然，此時如此的狼狽不堪的樣子，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扶周美人起來吧。」沈芙吩咐紫蘇，繼而去看向她身側的宮女。

  她記得這宮女叫做紅袖，是周淑雲的貼身宮女。周淑雲不喜身邊人太多，身邊一直只帶著這位。

  如今紅袖坐在地上，整個人一副丟了魂的樣子：「人頭，有頭。」

  「你是在哪裡發現屍體的？」沈芙蹲下身子，想要問些細節。

  只是紅袖卻只顧著手抱胸，嘴唇顫巍巍的哆嗦著，嘴裡來回只有一句：「死人……死人了……」

  人頭浮在湖面上，何才人的雙眼瞪的大大的，漆黑的夜裡，那雙眼睛瞪的跟燈籠一樣。

  紅袖一想到這兒便瘋狂搖著頭：「死人了，死人了！」

  沈芙看著紅袖這樣子，便知道大概是問不出什麼了。

  紅袖是第一個發現屍首的，她以為能從她嘴裡套些什麼話，但是看著她這副樣子，只有等她清醒過來才能問。

  「走……」沈芙喉嚨一滾，剛要離開，面前一人便站在了沈芙的面前。

  「你懷著身孕，怎麼還來看這些？」

  頭頂一道身影直接落在她面前，黑壓壓的一片直接擋住了沈芙的去路。

  沈芙聽見聲響抬起頭，便見漆黑的夜裡，萬歲爺那落在她身上著急的目光。萬歲爺素來是以冰面目示人，哪怕是心中再擔憂，面上的神色也不會輕易泄露。

  可如今，簫煜擋在了沈芙面前，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卻是明晃晃的擔憂。

  沈芙看向萬歲爺的眼神時也跟著愣住了，一時之間兩人的目光對視著。

  自打那日在淑貴嬪的生辰宴上之後，便就只有上次萬歲爺借著醉酒見過面。

  如此光明正大的對視，還是頭一次。

  大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對於在後宮中以奪取萬歲爺恩寵來求生的嬪妃們來說，也算不得短了。

  如今萬歲爺一見到她，眼神裡面滿滿都是擔憂。

  沈芙心中來回翻滾了幾下，知曉萬歲爺對她的擔心半點兒都不似作假。

  「萬歲爺……」喉嚨一開口，沈芙才發現裡面帶著幾分哭腔。

  她立馬咬了咬唇。

  漆黑的眼眸微微輕顫著，沈芙的眼中浮出幾分委屈，隨後眼眸輕輕轉著：「嬪妾叩見萬歲爺……」

  沈芙屈膝，才剛要行禮，膝蓋還未彎下去，一隻手就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朕帶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