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

  沈芙嘴裡喃喃念叨著這兩個字，心中瞬時間只覺得涼了一截。

  她進屋之時那股忐忑不安感，到上輩子的種種自我懷疑。

  如今在這一瞬間，都像是得到了解釋。

  什麼養女？

  沈芙一直強忍著未曾去看角落中崔姨娘那張絕美，卻又像極了她母親的那張臉。

  這世上哪裡偏偏有那麼巧的事？

  崔姨娘這張臉像極了她母親，沈清如也巧，剛好又生的與她這番相似！

  這麼多年，沈家到底是做的什麼打算？存的是何種陰謀？

  沈芙甚至是不敢細想……

  沈芙咬緊牙關才讓自己沒有露餡，嘴角的笑意揚起，一臉的耐人尋味。

  「祖母可是說錯了？還是說是我聽岔了。」

  沈芙眼尾仰起，睫毛輕顫著，一雙眼裡滿是無辜：「沈清如分明只是個養女，既是養女，自然與沈芙沒有血緣關係，何來爭嫡出庶出這一分呢？」

  養女養女，可謂是連著庶出都算不得，更別說還妄想嫡出了。

  沈芙母親哪怕是早逝，可起碼也是沈家八抬大轎抬入沈府的。

  名正言順的沈家夫人。

  而沈清如呢？

  一個外頭養的，什麼都算不上，何來的臉面與她爭嫡出庶出呢？

  沈芙的意思明顯的很，看向沈清如的眼神之中也渾然都是輕蔑。

  而沈清如顯然也是氣的不輕。

  渾身顫抖著，撫著小腹臉色煞白。

  在她伸出手扶住自己腰腹處的時候。始終站在一旁的崔姨娘才算是動了。

  她急忙上前伸手去扶住沈清如，一雙純潔無辜的眼裡滿是關心。

  「如兒，你怎麼樣，你沒事吧？」清脆的聲音一開口，嫩的就像是枝頭上的黃鸝般。

  沈芙只覺手指微僵。

  這崔姨娘生的如此便也就罷了，分明三十來歲的人，但聲音動作，乃至於神態都如二八少女般，一股柔弱莬絲花的味道。

  她知曉身後有動靜，只是卻特意強迫自己不去往身後看。

  「祖母？」她目光看向沈老太太，眼裡渾然都是詢問。

  沈老太太的臉色明顯僵硬住了一瞬，她微不可察的扭頭往沈清如那兒看了眼。

  目光再落在沈芙臉上時，才又急忙擠出笑來：「是祖母說錯了，是祖母說錯了。」

  沈老太太拍著掌心，一張蒼老的臉上硬生生擠出幾分慈愛來：「祖母只是說順了嘴，芙兒可不要多想。」

  她從椅子上起身，走上前來伸手握住沈芙的掌心。

  一臉心肝寶貝兒肉的慈愛模樣。

  「祖母的意思是，清如之前也是上了族譜，與我們親生的也沒什麼區別。」

  沈家對沈清如的確是從未有過的好。

  這麼多年，悉心教導，吃穿用度比起尋常人等嫡出的小姐還要來的精細。

  府中多年，只沈清如一位，甚至是選秀入宮，因上了族譜的緣故，占據的都是嫡女的身份。

  這放眼整個盛京，任何一家養女都沒有過的這樣好的。

  「是。」沈芙回想至如此，面上依舊帶著笑，只是卻是輕輕地將手從老太太的掌心內抽了出去：「沈清如是與親生的沒有區別，不知道的還當是我母親又生了位姐姐。」

  「你這孩子，這話怎麼能是這麼說。」沈老太太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實在是頭疼的緊。

  她是當真兒沒想到沈芙這麼不好糊弄。

  一個十來歲的姑娘，自小在蘇州那種小地方長大，既沒見識過什麼世面，又不知道京都的規矩。

  說起道理來倒是一套又一套的，實在是令人頭疼的緊。

  沈老太太一輩子受人尊敬，如今面對沈芙這黃毛丫頭，竟是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沈老太太摸索著拐杖上的明珠，斟酌了幾番才道：「你常年不在身邊，不知曉家中的規矩。」

  「家中對於嫡出庶出這些分的不算有多清楚，你長姐既是養女，但因自幼在我膝下長大，替你常承歡，與咱們家親生的也沒差別。」

  沈芙聽了這話簡直是要笑出聲兒，自古以來大家族都怕混淆了血脈。

  但是這老太太倒是好，這樣的話竟也是說的出口，簡直是將她當做傻子糊弄。

  「我是不知曉家中規矩。」老太太拿家中規矩來壓她。

  沈芙聽到這兒，餘下的也不願意再繼續聽下去了。她伸手從椅子上直起身，垂著眼眸淡淡開口。

  「這麼多年我也沒見過家中親人一面，又如何知曉規矩？」

  沈芙神色冰冷淡然，說完後起身作勢要走，倒是將沈老太太一下子驚嚇住了。

  她可是聽說了，沈芙在宮裡極受陛下寵愛。

  這孩子本就自小不在身邊長大，如今受了寵自然是要為家中所用。

  倘若是這麼就放她走了，那可當真兒是可惜了。

  「有話好好說，好好說。」沈老太太急忙拉住沈芙的手的，好聲好氣的勸說道：

  「都是姐妹，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分的你我，分的這麼清楚？」

  沈芙有寵，沈清如有孕，這京都上下誰不羨慕她們沈家？

  這樣下去，整個後宮都是她們沈家的……

  沈老太太看著沈清如的下腹，又看著沈芙那張天香國色的臉。

  這孩子竟是生的如此好，也怪不得萬歲爺如此寵愛。聽說陛下極為喜歡，連著之前那位恩寵最盛的淑妃娘娘都要退讓。

  這樣個好寶貝兒，她怎麼捨得放手？

  沈老太太拉著沈芙的手腕輕輕熱熱的勸慰：「好孩子，你說。」

  「應當怎麼樣你心中才舒坦？」

  這老太太也並非不識趣兒，沈芙知曉沈老太太是怕得罪了她，這才對她如此殷勤。

  沈芙轉頭看向沈老太太的臉。唇角勾起，一臉的嬌怯無辜。

  「祖母，芙兒倒也不是強求，只是芙兒的身份在這宮中實在是尷尬。」

  「某些人鳩占鵲巢，還請祖母回去告知父親，還沈芙真正的身份。」

  「這……」沈老太太明顯開始猶豫起來z

  沈芙沒等她開口。說完轉身就走，離開之前特意往身後的崔姨娘那兒看了眼。

  見崔姨娘一臉關懷備至的扶著沈清如的模樣，沈芙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轉身離開。

  「小主……」出了殿門，紫蘇憋了一肚子的話才要說開口。

  只是話還未從喉嚨里吐出來，沈芙就抬起手制止了她。

  「小主，怎麼了？」門口站著的小宋子見沈芙出來，立即上前。

  沈芙目光往四周轉了一圈。

  隨後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回去說。」

  紫蘇一肚子的話從喉嚨里咽了下去，她低下頭急忙跟在沈芙身後。

  兩人快步往永安殿走去。

  ******

  沈芙前腳剛從榮貴妃宮中離開，後腳萬歲爺那兒就收到了消息。

  林安正站在淑妃的鳳鳴殿門口打盹兒，聽了小太監的話後眼睛瞬間睜大。

  半倚著的身子站的筆直：「你說沈婕妤離開了？」

  小太監彎著身子站在長廊處的下首，腦袋飛速的點著頭：「奴才親眼瞧見的，錯不了。」

  「沈婕妤進去之後沒一會兒就從裡面出來的，奴才一瞧見這才特意來您這稟報了。」

  小太監嬉皮笑臉的滿臉討好。

  林安若有所思了片刻，才揮手打發走傳話的小太監。

  「管好你的嘴。」眼看著小太監離開，林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片刻才往殿內走去。

  竹木捲簾撩起，林安剛走進去就聞到屋裡的那股藥香。

  淑妃住著的鳳鳴殿內是這玉泉山中最好的位置，往些年間淑妃受寵，都是住在這兒。

  這屋子裡的裝飾，擺件，甚至於是淑妃娘娘喜喜愛的把玩之物，都是與宮中的一模一樣。

  萬歲爺素來寵愛淑妃，這底下的奴才們自然也樂意盡心。一應俱全都是按照淑妃的喜好來布置，稍稍差點兒那可都是挨板子的事。

  林安走進鳳鳴殿內，屋子裡面繁花似錦，他低垂著眼眸甚至都不敢多看。

  剛進屋內，就聞到裡面一股淡淡的藥香。緊接著再走幾步還有萬歲爺略帶威嚴的聲響：「你不喝藥，如何能好？」

  「嬪妾不喝。」淑妃嬌憨的嗓音里掩蓋住了往日裡的霸道。

  「嬪妾喝了，等著病好之後，萬歲爺日後就不會再來看嬪妾了。」

  淑妃半躺在床榻上，伸手將萬歲爺遞過來的藥碗往外推。

  「嬪妾不喝，嬪妾想日日都見到萬歲爺。」

  那一碗藥都已經涼透了，簫煜看著托盤中原封不動的藥湯。

  一張臉上已然帶上了不耐煩。

  「淑妃！」萬歲爺一聲怒吼，淑妃的眼睛瞬間就紅腫了。

  「萬歲爺……」

  淑妃哭哭啼啼的，喉嚨里顯然是帶著沙啞。

  林安看著每日裡這例行演繹的事，只覺得眼皮跳的疼。

  淑妃自打那日病的暈倒在萬歲爺懷中之後，每日裡進食湯藥那可就是成了最難的事。

  只要萬歲爺不來，淑妃就不肯喝，奴才們沒法子，只能回回去請萬歲爺來。

  可淑妃還偏偏要繼續作的很，偏偏要萬歲爺親自餵她才肯張口。

  這一來二去，每回萬歲爺與淑妃都要鬧上一回才能安生。

  眼瞅著淑妃又要掉眼淚了，林安只覺得腦袋發疼，他彎著身子悄悄兒的走上前：「萬歲爺。」

  簫煜顯然也是被淑妃氣的不輕。

  將手中的藥碗放了回去，一雙眉眼之處寫滿了不耐。

  「何事？」

  萬歲爺的眼睛之中都是狠厲，林安瞧見了心下突突。這若是尋常之事，只怕萬歲爺要發怒。

  可這偏偏是沈婕妤的事。

  林安不敢再耽擱，彎下身子湊到萬歲爺耳邊：「沈小主從榮貴妃那兒出來了。」

  蕭煜的手指在桌面上飛速的敲打了幾下。

  他自是知曉沈芙今日的見面只怕沒那麼愉快，只是卻是沒想到會那麼快。

  這才半個時辰都不到……

  沈芙有多期盼能見到沈家人他心中是知曉的一清二楚，可如今走的這麼早，怕是應當是出了什麼大事。

  蕭煜二話不說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

  「萬歲爺。」淑妃眼尾含著淚，正等著萬歲爺哄自己呢。

  瞧見萬歲爺這猛然站起來的樣子，心口嚇了一跳。

  她面上的臉色都變的煞白，原本臉上柔弱的表情差點兒就裝不住了。

  「萬歲爺做什麼呢？」

  淑妃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向萬歲爺。

  「朕還有些事。」蕭煜指腹飛速的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看都沒往淑妃那兒看一眼便道：「朕先走你了。」

  淑妃臉上的笑意瞬間變得僵硬，她直直的看向萬歲爺。

  卻是只瞧見萬歲爺頭也不回的背影。

  蕭煜腳步匆匆，出了鳳鳴殿的門才算是記起來問林安：「怎麼回事？」

  不是提前打過招呼？

  怎麼還是鬧的沈芙不高興了？

  蕭煜眉心皺的仿若是能夾死蒼蠅。

  他最怕的倒也不是別的，而是怕沈芙受了委屈。

  林安心下也發抖，萬歲爺前幾日就派他去榮貴妃娘娘那兒去了好幾回。

  招呼打了好幾遍。

  而沈家這回來的人，更是特意派了小太監去提點過。

  該講得不該講小太監只怕是都說了。

  只要是沈家人有腦子，怕是都不會選擇得罪了沈婕妤。

  這哪裡又知道，去了不到半個時辰人就出來了啊。

  林安只覺得頭皮都繃緊了，喉嚨里琢磨了一通才謹慎道：

  「奴才們也不清楚。」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又沒跟著進去，裡面發生了什麼自然是半點不知。」

  「只是沈婕妤既是出來了，此時心情只怕是難受的緊。萬歲爺還是儘早前去看看的好。」

  林安說完，蕭煜滿面不耐煩的往他臉上看了眼：「你說的都是些廢話。」

  他要是不關心，何必這麼頭也不回的就往沈芙那兒趕？

  萬歲爺腳步飛快，連著鑾杖都沒坐，步履匆匆的往永安殿走。

  沈芙剛回了永安殿，正盤算著今日的事呢。

  一肚子的話還未開口，就聽見小宋子道：「萬歲爺來了。」

  「果然……」沈芙剛從榮貴妃那兒出來就覺得哪裡不對。

  如今她前腳剛回永安殿，後腳萬歲爺就跟著來了。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只怕萬歲爺心中知曉的一清二楚，只是不願意跟她講罷了。

  沈芙心中來回滾了滾，朝著小宋子道：「你去廚房拿些辣椒麵來。」

  「辣椒麵？」小宋子還當自己聽錯了，哆哆嗦嗦：「小主，你要這玩意兒做什麼？」

  「你去便是了。」沈芙打發著小宋子快些出去。

  於是，蕭煜一臉著急的走進永安殿。

  剛進屋，便見沈芙坐在軟塌上，雙眼通紅，眼角含淚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