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父子

  拜恩·費歇爾坐在馬車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沉默不語，而達倫就坐在對面低著頭，更是一聲都不吭。

  因為拜恩在家族裡的脾氣總是很好，所以父子間的氣氛從未如此緊張過，達倫本來還以為會被怒罵一頓，結果完全沒有，父親還是像以往那樣沉靜。

  車輪轉動的聲音滾滾不斷，駕駛馬車的管家緹歐終於開口，用蒼老的聲音說道：

  「我們到了，閣下。」

  拜恩輕輕點頭，隨後等緹歐拉開車門，他和達倫先後從黑色馬車上離開。

  兩人的面前是納西爾鎮富人區的一棟灰色別墅，根本算不上有多奢華，就和費歇爾家族最初的宅邸區別不大。

  「拜恩閣下，您來了，您終於來了！哈哈哈哈哈！」

  別墅里一名商人欣喜若狂地走上前，激動的渾身發抖！看向拜恩和達倫的眼神里，完全是抑制不住的貪婪和驚喜！

  因為「深刻記憶」的緣故，拜恩也記得這個沒見過幾面的男人，一個無足輕重的布料商人，完全觸及不到費歇爾家族的交際圈子，只是偶然來過兩次費歇爾家族舉行的宴會。

  「肯先生，您好，我想見一下您的女兒法耶可以麼？」

  拜恩閣下居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名字叫做肯的商人更加欣喜激動了。

  「好好好，當然可以！您先進來吧，稍等一下，我這就讓人把女兒叫出來，哈哈哈哈！」

  商人肯馬上請拜恩父子進入自家別墅里，然後又喊了一聲，家裡的四個僕人萬分鄭重地請女兒從屋裡出來。

  金色長髮的少女法耶從屋內緩緩走出，先是深情地凝視達倫，隨後就看到那位身穿黑衣，舉手投足間都十分高貴的拜恩閣下。

  她下意識地就低頭不敢看人，抓住衣服的衣角，就連一句話也沒辦法說出口來。

  即使在拜恩真正來到這裡以前，她的父親就教過很多次要如何討好那個大人物，爭取讓自己進入費歇爾家族的核心圈子，可她就是根本做不到。

  法耶內心深處控制不住地很害怕，畢竟那個大人物，可是個隨口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人啊！

  怎麼可能不害怕？

  拜恩忍不住瞪了兒子達倫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他開啟解構視角，很快就嘆了一口氣，金髮少女微微隆起的肚子在自己眼裡根本做不了假。

  拜恩的內心是真覺得，兒子的十七歲和自己當年很不一樣。

  當初自己還沉迷在知識的海洋里，甚至連異性的手都沒觸碰過，即使有女孩主動靠近也沒能理解具體的情況。

  說起來，達倫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高大又強壯的，其實在拜恩的心裡，那個孩子依然有曾經小胖子形象的影子。

  直到這一刻，拜恩才發現達倫已經截然不同了，甚至能夠成為一名父親。

  商人肯依然滿臉討好，諂媚不已。

  「請兩位坐下吧，我準備了非常好品質的紅茶，大家邊喝邊聊。」

  拜恩沒有那些貴族們的挑三揀四，輕輕點頭，就坐了下來。

  而等到四人都坐了下來，他終於平靜溫柔地開口道：

  「你的名字是法耶，對麼？我來到這裡，就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還有那些關於我們兩家的事情，法耶小姐，你可以和我講一下你和達倫的相遇麼？」

  法耶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那個拜恩閣下的語氣會很溫柔，他好像和達倫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心中沉甸甸的緊張和敬畏卸下去不少。

  「嗯，我會完全地告訴您……」

  「呃……」

  達倫的臉色不太好看，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

  「我們是在鎮上的收穫節的慶典上認識的……」

  拜恩默默地聽著法耶的講述，剛開始聽著還沒怎麼樣，可後來他的神色就變得越來越不好。

  因為在她的描述里，達倫最近一年主要在和某個灰發女孩在一起，只是偶爾會找她而已，比起自己想的「兩個年輕人為了愛情反對家族聯姻」要更離譜。

  達倫啊，你這個臭小子！

  他很快就注意到，法耶的父親肯臉上完全沒有不滿，反倒是些許得意，可能是覺得懷孕這招反殺太成功了，那個灰發女孩根本不算什麼。

  甚至那個叫法耶的女孩，最後她好像也和那個灰發女孩「和平相處」了下來。

  達倫有點臉色難看，可始終沒有坐立不安的表現。

  怎麼回事，原來只有自己在意麼？

  他不能理解。

  拜恩的內心深處忍不住有了一個想法，恐怕自己必須讓達倫換一個環境，才能讓他得到成長和改變。

  「事情就是這樣，我，我一不小心就懷孕了……」

  法耶講完後，低下頭，只是偷偷看著達倫和拜恩的眼睛。

  達倫完全是屁都不敢放，而拜恩沉默許久，終於理順所有人的情況。

  臭小子的情況就不用說了，貴族家族裡最常見的事情，至於灰發女孩和肯，他們很可能都是喜歡費歇爾的權勢才討好達倫。

  只有眼前的法耶，她是一個滿腦子愛情的可憐姑娘。

  他最後溫柔地說道：

  「法耶小姐，我希望你能把孩子生下來，畢竟每一個孩子對於費歇爾家族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家庭成員，只不過有件事情費歇爾家族必須委屈你們。」

  「達倫已經和奧德家族訂婚，如果悔婚兩家很可能會成仇，關係重大，所以你們兩人的事情絕對不能聲張，我會在其他方面進行補償。」

  「好好好，我們同意！」

  法耶輕輕點頭，她的父親肯滿臉笑容，就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這種結果。

  拜恩和法耶簽了一份協議，隨後指派緹歐的長女來到法耶家，負責照顧法耶和監視這裡。

  臨走前，他突然間想明白了什麼，凝視著法耶輕輕點頭。

  「祝伱們幸福。」

  回家路上，馬車裡的達倫本來還以為，自己要對灰發女孩的事情解釋一番，然而父親卻根本沒有詢問他，只是保持沉默和思考。

  氣氛愈發壓抑，達倫終於忍不住了，詢問道：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拜恩沉默了一會，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在你踏上陰影之路的那一刻起，我其實就知道了，至於失望麼……」

  他頓了一下，微笑說道：

  「我可能也是具有某種缺陷吧，對於身邊人犯下的錯誤，我總是很難以生氣，而且更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親友們對我有一點的好，我就想著回饋更多，而且願意相信感情的重要性，甚至一路上走來也吃過不少虧。」

  達倫微微愣住，父親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自己交流過，就仿佛自己也是一個真正的大人。

  或許確實是大人了吧，畢竟自己已經有一個孩子。

  他突然覺得有點荒謬，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孩子呢？

  拜恩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凝視著兒子的眼睛。

  「我只是感到無奈，一直以來做了些努力，可還是疏忽了你的成長，不過你還有機會的，達倫……」

  「曾經的我也是一個怯懦的人，甚至不敢和人開口講話。」

  然而達倫打斷了他，他的語氣中充滿難以置信，將內心深處隱藏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

  「那是真的麼？其實越是長大，我就越是感覺難以置信了，父親大人，您在平民們眼裡簡直就是一個傳奇，一個偉大的人物，就像是故事裡的主人公一般迅速崛起。」

  「小時候的您真的很不堪麼？我甚至覺得那只是某些人編造出來，用來詆毀您的。」

  拜恩輕輕點頭，十分肯定地說道：「那是真的，達倫，只不過任何人都可能成長和改變。」

  拜恩為了激勵兒子就只能如此說，實際上大部分人都不會改變太多。

  而且，實際上也有克里斯那種生下來就很厲害的人物，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太多性格上的成長。

  他已經下了決定，要將達倫送到斯亞特王國軍鍛鍊幾年，目前王國軍里就只有薩瓦和亞伯上校的關係，其實還是缺少費歇爾家族直系的血親。

  至於達倫是否會遇到危險，拜恩早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費歇爾家族在這片幽邃巨大的黑暗叢林裡從未真正地避開過危險，所以他們根本就不需要逃避危險。

  達倫陷入深深思索，不經意間看到父親兩鬢斑白的頭髮時，內心深處還是湧起愧疚情緒。

  一個月後，在拜恩的安排下，達倫就離開納西爾鎮前往亞伯上校的步兵團報導，從最底層的士兵做起。

  他要服役兩年時間，等回來後就會和奧德家族的女兒完婚。

  臨走前，達倫分別和兩個女友先後告別，但在灰發女孩那裡沒有逗留太久。

  他親吻法耶，平靜說道：「你的計劃成功了，法耶。」

  法耶露出甜蜜的笑容，激動地點頭道：「我再也不用離開你了，太好了！達倫，你要早點回來啊！」

  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是意外。

  而且，達倫沉默半晌，說道：「我感覺父親好像察覺到了真實情況，他猜到你才是主謀，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法耶有點驚訝，疑惑道：「那為什麼他還是對我很友善？」

  達倫沒有說出話來，他最開始以為是因為法耶肚子裡的孩子，可後來又覺得並不是如此。

  更可能是因為，父親看到法耶眼神里的深切愛意。

  一個月後。

  震驚東海岸的事情傳遞到費歇爾家族的耳中。

  東海岸總督，霍文伯爵突破君主失敗，無法挽救地死亡了。

  而就在半個月前，銀月教會和風暴教會的兩名主教共同站出來，他們指控霍文家族勾結異端教團「失落教團」，如今霍文家族正在接受教會嚴格的調查。

  要是罪名真正成立，他們的下場就會非常悽慘。

  實際上就只有絕嗣，叛國，還有勾結異端，三種情況能夠導致大貴族們的土地被剝奪。

  其他人可能不是很清楚，但費歇爾家族都很明白，那條霍文家族勾結「失落教團」的罪名肯定是陷害來著。

  畢竟他們教團的名字甚至都不叫「失落教團」！

  「我怎麼突然覺得，大家都越來越喜歡假裝某地存在祂的信徒，然後說是祂的信徒在作惡，居然壞事都讓『我們』宣布負責……」

  拜恩放下報紙，無奈地喃喃自語，同時內心深處終於察覺到一個可怕的事情。

  眾神影響力的逐漸減弱會帶來一個巨大壞處，不會再有誰限制正神教會們的眾多強者了！

  曾經教會們即使偶爾處事不公，他們在神明們的注視下，也根本就不會做出主動陷害之類的惡劣行徑。

  畢竟，那個時候是真的存在神罰的時代。

  可如今的教會們正從高高在上，不參與紛爭的神之手，逐漸轉變為幾個巨大的世俗勢力，同時隨之而來的則是它們擁有的恐怖力量在逐漸釋放。

  「眾神不再發聲後，教會們都得到解放了啊，本來是裁判的那些強者們也都有著私心……」

  同一天夜晚。

  某個費歇爾家族意想不到的人重新回到納西爾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