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塵踱步在房間內，神色肅然。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正面回答華無錯的問題：「如若棋山這邊的文明改造得以成功，我便將把這一模式複製，推廣出去，以此開創全新的修真文明，從而人人如龍，天下大同！」
華無錯聞言，身軀一震。
人人如龍，天下大同！
多麼老生常談的一個詞。
可是歷代以來，無數能人志士不斷為之追尋，又豈是老生常談四字可以抹消？
這，是有志者的理想和情懷！
尋常修士，證道大匠，野心是成為大師，建造屬於自己的仙城，山門，超脫於凡世。
或許還會提出什麼飛升計劃，接引優秀的凡人和修真者上界效勞，歸於自己麾下。
李塵的心愿卻是改造廣雲之外的地面各界。
從此之後，處處皆是仙鄉，仙城，無需飛升。
這其實與個人成就是相違背的，走的是更加艱難曲折的道路。
更何況，它還存在著另外一些問題。
華無錯踟躕道：「可這革的似乎是我們偃者本身的命，如若凡人工匠也掌握了堪比偃者的力量，會發生什麼，這些李大匠你可有曾想過？」
他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消除，反而變得更多了。
李塵道：「道友難道忘了？我們偃者不修仙，不封神，只為求真問道！」
「既如此，凡人工匠是否掌握堪比偃者的力量，是否超越我等，又有何干？」
「人人如龍，所追求的並非是限制凡民，反而是要啟發民智，開發人力，這大勢終不可擋，如若我等畏懼於此，從而把本應可以發展的力量束之高閣，和千萬年以來，直至百萬年前，那些限制我輩修士的古代修士有何區別？」
李塵道：「其實我也有私心，我所設想，仍然還是獨善其身，個人超脫，但為人總要有理想，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不同情境與能力之下的選擇，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華無錯一時有些欲語忘言。
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勸諫的話語，轉為詢問此中根由。
他想要知道，究竟是何物，讓李塵有如此想法和信心。
李塵道：「當然是人類與生俱來，自然天成的智慧和能力，是生命本身所具有的價值。」
「通常認為，靈根資質最重，唯有靈根才是鍊氣成罡，修真問道的基礎，才能認識和改造自然，然而我道百萬年前的成功，證明此事並非絕對，靈根資質低下者同樣可以格物致知，證得道果。」
「推而論之，靈根資質更加低下的凡人是否也可以做到祖師百萬年前所做的事情？」
「以百萬年前的修真水平，答案是否定的，那時候神通法術才是主流，機關造物，法寶靈材，盡皆為外物，不可依靠，甚至一度有修士喊出神通偉力歸於自身的口號，鄙視偃者藉助外力的做法，然而時至今日，我道已經發展起來，足以與之分庭抗禮。」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道就足以打敗一切外道，高枕無憂，恰恰相反，以我觀之，偃者的發展已經進入一條難以走通的歧路，根源就在於，對於外力的藉助還不夠徹底，對於天地大道，自然規律的認識也還不夠深刻。」
「只要我們一日還在利用神通法術製造機關傀儡，一日還局限於法力，就一日無法擺脫！」
「就算最終能夠依靠自身發展變得更加強大，打敗諸多外道，也只不過是重走法修，武者的老路，創造又一個修真盛世而已，如此不斷循環往複，輪迴不止，有何意義？」
華無錯張了張口，很想反駁李塵，但很快卻又想到天地誕生之初，仙神魔聖鼎盛，而後有巫，妖，龍，鳳，再後有法道，武修，儒術。
不同的理念和環境，造就不同的道途。
如若不能自我革新與不斷發展，的確無法順應新的時勢變化。
「華道友，修真者，何謂之修真？借假求真而已，在我看來，一切種種，皆是虛妄，唯有這天地自然，大道本身才是真，如若這天地能讓我直接以法修證道，我會毫不猶豫修法，如若有人能讓我以武修證道，我也會毫不猶豫練武，偃道亦然啊！」
華無錯聞言，再次為之一震：「這是舍筏登岸之言！」
他終於明白，李塵當真並沒有那麼看重身為偃者的身份，對他而言，偃者偃道，都只不過是過河的橋樑，手中的工具。
他是正統的偃者出身，在這一點上，反而還不如李塵看得透徹。
華無錯最終是帶著若有所思離開的，他似乎明悟了什麼。
李塵也不管他，如若自己的這一番話能對他有所啟發，把他往自己的凡人道途上面引領，自是再好不過，如若不能，也不影響什麼。
此後的一段時日，鹽城工廠不斷生產製造，李塵所構思的諸多工藝，器具，都得以逐步成型。
早在大匠考核期間，李塵就已經證明過，不依靠法力，也可以製造出電子晶元這般精密之物，眾位偃者甚以為奇，就連百巧門的景天行大師都親自登門拜訪，向他請教。
這一日，眾人齊聚于飛舟內部，再度觀摩李塵展示這等技藝。
這一回，旁觀的還有應募而來的凡人工匠，內容則是給一名鹽城之中的貴族領主實施治療。
「其實此事不必求教於修真者，若你們掌握相應醫術，完全可以自行解決。」
凡人工匠還沒有提出什麼，華無錯當即表示疑惑：「李大匠，你指的可是像當初你煉製電子晶元那樣？」
李塵道：「不錯，話不多說，大家且看我動手。」
他當場演示了一台純以凡人手段進行的開顱手術，腫瘤切除。
以李塵此刻的生命之道造詣，掌握人體腦部結構，切除腫瘤，再簡單不過，這些其實都是凡人可以掌握的知識，恰巧這位鹽城貴族長的是一顆良性腫瘤，預后極佳，正好用於演示自己的道途理念。
涉及腦域結構的，屬於築基境界的師匠造詣，他要向眾人證明，凡人同樣可以做到師匠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