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漫漫長夜（七）
但誰又能保證自己能活到援軍到來時呢？
被麻木驅使的腐爛屍體幾乎快要填滿了近十米寬的小河，河南岸的村莊已經完全變成了死者橫行之地。
河北岸，依山而建的城堡被亮光完全籠罩，火藥的光芒照亮了這片被唾棄的土壤。
襤褸的旗幟在一簇簇亡靈中飄搖著，歲月模糊了它們的印記，但在場的貴族子女仍能看出其曾經的輝煌——它們曾經是為帝國立下赫赫戰功的軍團，現在它們從安眠中被驚醒了。
戰士的靈魂被黑魔法束縛在腐朽的軀體中，鏽跡斑斑的盔甲與刀劍再一次重見天日，但這次它們卻是要殘害曾經守護之人的後裔。
成建制的古代軍團從小河南岸的黑暗中依次走出，火炮的狂轟濫炸未能讓它們回歸安寧，因為哪怕地上只剩下一地骨屑，在幾道沙啞的咒語聲響起後，也會重新組合成死靈軍團。
誰能喚醒這些被奴役者的良知？就算是親人出現在它們面前，也會被這些嗜血怪物當成一頓飽餐。
野蠻與瘋狂的雙瞳擠滿了黑暗，每當火炮鳴響時，協助騎士團防守的徵召民兵便能看見一隻只裹著破布的佝僂怪物，它們就像是只剩下皮和骨頭的醜陋人類。
閃爍著寒光的尖銳牙齒就好像要在下一刻衝過小河，飽食活物的血肉，那一雙雙如短劍般的利爪則是它們用來切割肉塊的工具。
興許它們是用不到這雙利爪的，因為那些受害的人類身上趴著的食屍鬼只是如饕餮般啃食死者。
火藥的爆鳴與炮彈的尖嘯將亡靈攔截在小河以南，可彈藥總歸是有限的，它們遲早會衝過河岸。
時常有吸血鬼如鬼魅般現身在河北的掩體與塔樓中，它們的每一次出現都會帶來死亡的陰霾。
到最後甚至沒有士兵願意與渡鴉騎士一同固守在某一處陣地，因為人們很輕鬆就能發現渡鴉騎士便是吸血鬼的第一目標，凡是靠近他們的士兵總會被吸血鬼的襲擊波及到。
一隊隊反攻和補缺的騎士總得在路上拋下三兩具屍體，訓練有素的渡鴉騎士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意志與裝備皆不如前者的民兵？
鬼影像是靈活的飛鳥，隔三差五地在天空中掠過。
死靈的慘笑瀰漫在空中，將恐懼堵塞在士兵的心口。
久戰讓疲憊覆蓋在每一個人類身上，但來去匆匆的騎士總會及時喊醒快要入睡的士兵，即便他們已經從崗位上輪休。
每當戰士們短暫地閉上眼睛，便會在黑暗中看見被幽綠光焰籠罩的詭影。
無論是在城堡中，還是在城外荒蕪的野地里，只要合上眼睛，人類便能看見一位位被長袍遮掩的詭譎騎士和它們夢魘般的坐騎。
這些只存在於流言與怪誕中的騎士在烈焰里若隱若現，但只要再次睜開眼，它們便會幻覺般消失不見。
只需剎那間的一瞥，看見幻象的人類便能明白一個事實——它們在尋找獵物。
醒時與夢境已經在這裡劃分成兩個世界，在空無一人的夢裡，身披斗篷的神秘人影騎著虛魂般的坐騎，在荒野與城堡中搜尋著所有進入夢鄉的人類。
誰能長久地不閉目呢？
林奇的身軀總是帶有殘缺，因為每有新肉長出，便會有舊肉被烏索然在同一刻撕下。
蜥人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與力量，這總能猝不及防地給他的敵人造成困擾。
吸血鬼的軀殼已經縮水了一圈，激戰里可沒有機會供它補充新血。
呼吸中帶來的魔法之風已經不足以補充林奇的能量，但一股反常的能量源在他腹腔里支撐著肉體的自愈。
優勢似乎站在他這一邊。
當眼球重新填住了蜥人空蕩蕩的眼眶，他本能地細微眨眼時，浮現在他眼前的卻不是閉目後的黑暗，世界在一個瞬間變了一副模樣。
早已在激戰中被推倒的丘陵再次屹立在荒野一側，本該千瘡百孔的草原也回到了開戰之前的完好無損。
一個高大的、身著血色長袍的持鐮骨巨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林奇身側，而烏索然則不見了蹤影。
那血色的人影猛然揮鐮，黃銅鑄就的惡魔之刃暢通無阻地切斷了猝不及防的林奇，但卻卡在了泰波克之棘上。
就在林奇匆匆揮杖反擊時，下一個轉眼，血色的人影卻不見了，世界再次回到了破破爛爛的樣子，丘陵早已被夷平，荒原也變成了坑地。
除了源自靈魂上撕裂般的陣痛，林奇的軀體沒有多出來任何傷口。
吸血鬼正揮著利爪撲向林奇，即便是它也在疑惑，為什麼對手忽然發了個呆。
蜥人兇狠地逼退了吸血鬼的撲擊，可若有若無的窺視從另一重界域傳來，如附骨之疽般威脅著他的後背。
它沒有跟到現實里。
越來越多的士兵挺不住困意，略微合上了眼皮。
但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們的活性便消失了。
沒有任何傷口浮現在他們的皮肉中，戰地醫生匆促的檢查也只能判定他們為猝死。
一具具入睡的屍體再也沒有睜眼，他們盔甲沒有保護肉身之中的精神，就像是傾倒的小麥，他們的生命消失在了一次簡短的睡眠里。
本就匆忙的莫爾騎士越發忙碌，他們必須確保每一個死者都不會再活過來。
恐慌從內部瓦解了人類的堡壘，看不見的敵人不停帶走活人的生命，而他們能做的只有保持清醒。
當一座以白骨為框架，用亡魂作轎夫的華麗坐轎靠近小河時，幾乎所有士兵都沒了抵抗的意志。
那坐轎的帷幕被拉開，一個婀娜的、好似世間至美的少女用姿態萬千的目光征服了所有人類，她的侍女以同樣的風情動搖著凡人的心智，直到佛爾德騎士領主絕望的戰吼喚回戰士們的心緒時，他們也未能平靜下來。
誰能否認世間第一位吸血鬼的美麗？
「騎上戰馬，離開掩體！莫爾會拯救我們，以莫爾之名！衝鋒！」
莫爾向來只過問死後，祂只拯救死者。
僅剩的近千位騎士在荒野上再度集結，他們任由死靈填平了河流，任由一個個被否認的死者踏上生者的土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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