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交完公糧的日子越過越久，他們周家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壯年勞動力開始耕地翻壟，女人們則是挑選易成活的種子，準備夏種的活計。

種地的那天，正好趕上天下了一場大雨，將乾巴巴的地點打的濕漉漉的，周成水吆喝全隊的隊員們套上牲畜耕地，甚至把來不及收起來的麥茬全都翻進泥里，等著麥茬腐爛發酵最後給土地當農肥。

耕地之後就得起壟，按照上頭剛發下來的紅頭文件，要求整個紅旗鎮鄉下所有的生產隊加大麥田種植面積，並且提高小麥糧食的徵收額度。

如今他們周家村兩季種植，夏收以小麥為主，秋收以玉米高粱為主，每個生產隊按照人頭和大隊所有的地畝以及收成等情況來合理評定公糧數目。

至於上交公糧的數目，周成水私底下算過一筆賬目，按照他們周家村原有的種植面積，他們需要在擴大100畝地用來種麥子才能在吃飽的同時交足公糧。

周成水按照需要的耕種計劃，給各家各戶都安排好活兒，同時還不忘讓劉為民領著壯勞力耕地，李書帶著人選種、處理種子。

種子儘可能挑的都是飽滿緊實的，這樣的話，種下去出來的面兒大，眼下糧食吃緊，哪怕足足留了好幾千斤應急，但也頂不上多少天的，為了儘可能的多留糧食，從根源上開始他們就要節省。

大隊庫房門口，一如既往的熱鬧。

「五嬸子，眼瞅著天都要陰下來了，咱啥時候回家？我們可比不上嬸子，家裡還有兩個兒媳婦做飯不用操心，回去晚一點兒，家裡的爺們該鬧上了」

「就是就是，五嬸子，差不多就下工吧。」

「家裡一家老小還等著我們回家做飯呢」

有人張口，接下來蠢蠢欲動的婦女們一個接著一個開口，你一言我一語的，活生生的將幹活的場面演成了菜市場。

李書板著臉就坐在最前邊的倉庫里挑著糧食，聽見耳邊傳來的嗡嗡聲，頗不耐煩的皺皺眉，「幹完手頭的活就下工，你們當公分好拿咋的？這麼喜歡在家裡伺候男人小子，要不我和隊長說說，給你們直接放假得了」

呵呵，這話懟的可以說是很不給臉，弄得周圍婦女尷尬異常。

誰不知道休假好，可是休假的話，他們就沒有公分拿，到時候分糧食還不得餓死。

李書說的輕鬆，但這話無異於心口扎針。

「五嬸子，我們真不是這個意思」其中一個看起來白白胖胖的婦女諂著笑，說話的同時還不忘往木盆里扔挑出來的種糧，「我們就是問問，嗯……就是問問」

「呵？問問」李書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如鷹般的眼神緊盯著說話的人，「那現在問出來了，眼下知道該幹啥不？」

說著，李書還不忘「啪」的將一把完好的糧食扔進木盆，那周身的氣勢，讓開口的女人直哆嗦。

「知道，知道」女人飛快的點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我們一定是好好將手頭的活幹完」

「嗯，那快乾吧」李書冷冷的說了句，遂又低頭挑著種糧。

周圍的婦女看到這副景象，全都不屑的癟癟嘴，當然，這些小動作全都是背地裡做的，肯定不讓李書看到。

挑選種糧是一個考驗人細緻和耐心的活計，當初周成水將這活交給李書的時候，就是相中了李書的能力和大局觀。

如果換了別人，指不定在選糧的時候，還會偷偷摸摸的將糧食拿回家多少。

六點一到，李書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吹響了胸口掛的銅哨子。

見到大傢伙兒一窩蜂的散開回家，李書還在低頭，默默的將手頭的工作忙完離開。

將倉庫的大門上鎖，李書將鑰匙踹進褲兜里，自己背著落下的夕陽向家裡趕。

回去的路上，李書還碰到了許久不見的張少芬。

張少芬是剛從草坡下來的，拖之前鬧起來的事，他們兩口子從周成湖家裡搬出來后，最近日子過得不錯，張少芬身邊沒了礙眼找事的人，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幾分。

對方是麥收前搬出來的，距離眼下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和之前面容枯槁，風一吹就倒的模樣相比，目前她的身材已經恢復了大半兒，臉頰兩側都掛了肉，眼睛微眯著，看誰都露著笑。

「姨婆，你回家了？」張少芬還在休息中，平日里除了在家裡伺候菜園子外，都不出門。

「嗯，你不在家好好歇著養病咋還跑出來了？」李書蹙眉，淡淡的回了句。

張少芬聽后臉紅，埋著頭諾諾道，「嗨，我這不是歇不住，尋思著出門晃晃，順便挖點兒野菜回家做飯」

「是常子讓的？」

「不是不是」這話嚇得張少芬連忙擺手，訕訕道，「姨婆，是我自己樂意，如今我這身子好了大半兒，總不能一直在家裡躺著啥也不幹不是」

李書聽完，緊跟著全身上下掃了眼，知道這是張少芬沒說謊，也就不在繼續過問。

「行了，我回家了，你也進屋吧」李書擺擺手，幹了一天的活累的不行，她打算早點回去歇歇。

「唉？姨婆，你等等」張少芬扭頭喊道。

「咋了？你還有事？」李書不確定。

「沒…有事」張少芬埋頭，聲音不由自主的弱下來。

「漬」的一聲，李書猛的聲調拔高，「嘰嘰歪歪的做給誰看？有話就說。」

李書最煩張少芬這副慫包的作態，和她那死娘一模一樣。

「就是……」張少芬被嚇得抿抿嘴。

「你倒是說？在不說的話，我就走了」說著，李書作勢要離開。

「唉，姨婆，你等下，我……我就是想把之前你借給我的雞蛋還給你」張少芬跺跺腳，說完這話趕忙扎進屋子，同時還不忘囑咐李書別走。

李書驚了一聲，看著拎著菜籃子急忙跑回來的張少芬，眼神奇道，「你哪來的雞蛋？」

眼下劉婆子那還沒到孵小雞的時節，張少芬又是凈身出戶的，哪還有閑錢買雞崽子。

「這，這是……我娘家大哥送來的，正好我身體好了，這些兒都是我和和常還給您的」張少芬解釋了雞蛋的由來。

「不用，拿回去養身體吧，我不缺這幾個雞蛋，等下秋你們家有雞仔再還」李書將籃筐往回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