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能下奶喂孩子了？這是真的？陳東芝張大嘴巴，一手摟著旁邊正熟睡的兒子，一邊回想剛才婆婆說出來的話，最後嘴角扯出了一抹釋然的笑。

這兩個月里，難得婆婆像今兒這麼高興，看來這次的事，十有八九的能成。

陳東芝開心的捂著嘴巴，豆大的眼淚，順著眼角滴滴巴巴的往下落，終於啊！她陳東芝終於熬過來了。

就像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一樣兒，陳東芝感覺最近積蓄的鬱氣一掃而光，目光慈愛柔和的看著懷裡消瘦的兒子，她的兒子，她的大寶兒，終於不用在遭罪了。

因為不能下奶的事，陳東芝整個月子都沒做好，原本正常一個月就能下地幹活的事，愣是讓陳東芝在炕上躺了兩個月也沒起來，光是麵粉廠的班，她前前後後就耽誤了三個月，不僅工資拿不到，還要被麵粉廠的領導批評。

其實這些兒陳東芝都不放在心上，她是麵粉廠的正式員工，端的是鐵飯碗，只要她不出啥大事，這輩子就能在麵粉廠干到老，她唯一擔心的，就是每天餓的哭天搶地的兒子。

剛生下兒子的頭兩天，陳東芝無疑是開心的，每天只需要躺在炕上喂個奶，沒事逗逗兒子，剩下的什麼活計都不用她干，那個時候的陳東芝心裡還有些兒自傲，看著平日里忙進忙出的婆婆，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種本就應該這樣的想法，對待婆婆的態度變得傲慢起來，可惜沒過兩天，陳東芝就不下奶了。

看著裹的臉通紅就是吸不出奶水的兒子，陳東芝臉色煞白，那一刻，就像是天塌下來一樣，她整個人都懵了。

看著被抱走的兒子讓婆婆灌了米糊糊來回晃悠的模樣，陳東芝就一陣兒害怕，萬一，萬一她今後都沒奶了可咋辦？

陳東芝的預想成了真，從那天開始，她真的下不出奶了。

剛開始婆婆還能時常安慰她幾句讓她放寬心，可時間久了，婆婆哄著小孫子都手忙腳亂的，對待一個躺在炕上的孕婦，自然是關照不到了。

陳東芝想埋怨，可她不敢，因為這些兒都是她的錯，她沒養好孩子。

田大嫂一個人伺候兩個人忙不過來，不得不將親家母喊過來一同照料，原本陳母還覺得自己閨女爭氣呢，嫁過去立馬就懷了，轉過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不是爭氣是什麼？

結果沒爭氣兩天，閨女居然不下奶了。

哎呦，這可是大事啊！這時候沒奶意味著什麼？可不是要了命。

陳東芝她娘因為這事不知跑了多少趟閨女家，看著逐漸瘦下來的外孫子，咬了咬牙直接將他們家給小孫子喝的半袋麥乳精拿了過來。

陳家兩兒一女，是城裡戶口，住的地方離田家不遠，陳大娘為了讓女兒能夠下奶，又把家每個月剩下來的肉票蛋票都拿了出來，普通人家每個月只有半斤的肉票和一斤的雞蛋，他們都是職工家庭，陳東芝的哥哥嫂子還有二弟三人都在工廠上班，每次月初發下來的票子加一起會多出幾兩，陳母除了他們家裡必須吃的肉票，剩下的都拿到了閨女家，因為這個，陳東芝的嫂子沒少埋怨她婆婆偏心，更何況陳母還直接搶了她小兒子的口糧，那可是麥乳精，十多塊錢一小袋，陳家大嫂能有一袋還是託了廠里去滬市出差領導的忙，舍了面子搭著錢買了小小的一袋，可見有多珍貴。

田陳兩家算是將這兩個月的口糧都拿了出來，可惜過年之後，屠宰場賣的豬肉和還有供銷社賣的雞蛋都不新鮮，即便田家託了人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東西依舊沒啥營養，陳東芝吃下去，還是下不出奶水。

最後陳東芝都絕望了，誰知眼下峰迴路轉，今兒又讓她看見了希望。

既然婆婆都打了包票，這事就是真的了，那真是太好嘞！

不提屋裡陳東芝如何高興，單就抱著木盒跑出來的田大嫂都激動的想拜神仙，雖然現在上頭不讓信這些兒牛鬼蛇神，可田大嫂還是忍不住，這一定是老祖宗顯靈了，才能讓這閨女跑到他家來賣雞蛋。

「妹子，等急了吧，老婆子腿腳慢，別嫌棄」田大嫂抱著盒子，彎腰走了進來。

袁麗見到，立馬從炕邊起來，搖頭道，「嫂子，沒有的事，對了，我這次除了賣雞蛋，還帶了幾把新鮮的青菜，嫂子您看看，保管讓您滿意」

「是嗎？那得看看嘞」田大嫂笑著說完，連忙從木盒裡數出了七張一元的紙幣，遞給袁麗，「妹子兒，這是雞蛋的錢，你拿著」

袁麗伸手一推，「嫂子，您先別著急給錢，先等一下」

「嗯？」田大嫂不理解。

「是這樣的，嫂子您別誤會」袁麗開口解釋，「我們小兩口從鄉下過來賣東西，不是圖錢的」

「那你們圖啥？」田大嫂臉色一懵，連錢都不要？難道要糧食？

想到糧食，田大嫂臉色立馬難看下來，這時候城裡的糧食也不夠吃的，一個月每個人就發15斤細糧票，剩下的都是用粗糧頂著，現在發下來的細糧也不純粹是細糧，裡邊還夾著一些兒苞米面紅薯粉，可將城裡人坑苦了。

就那田大嫂一家來說，每個月發下來的細糧都不夠三人吃的，粗巴巴的粗糧三人又吃不下，如今在一想到對方要的是糧食，田大嫂只能想起細糧，差點翻臉炸了。

「也不要糧食」袁麗急忙擺手搖頭，她算是看出來對方表達的含義了。

「妹子，那你要啥？趕緊說給嫂子聽聽」田大嫂聽完，臉色和緩下來，示意對方有話快說，不然她這雞蛋怕是買不成。

袁麗抿了抿嘴，裝成一副沒見世面的女子形象，語氣中帶著嚮往和期盼，「嫂子，我們就想換點兒能用的，像是布票，我們鄉下人一年到頭都分不了幾尺布面，家裡的大人小孩衣服都破破爛爛的，我就想換點兒布票啥的回去，給家裡兩個小的做件新衣服穿」

眼下城裡人一個月都能分將近三尺布料，一年下來，大人做兩件衣服綽綽有餘，哪像他們鄉下，去年大隊按照人頭分，一人才四尺出頭的布料，不知道能做啥。

所以這時候，農鄉還是差距很大的。

像是鄉下老百姓都非常羨慕城裡人，鄉下那些兒稍微長的漂亮點兒的女孩子，夢想都是能嫁給城裡人，換成城市戶口，從此吃上商品糧，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