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聲音尖酸刻薄，即便是站在門外，秦軍父子都能感受到她那深深的惡意。

「咚咚咚！」秦軍開始砸門，裡面的叫罵聲立刻停止了。

「咯噔！」門被拉開了，一個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瞪著眼珠子：「皮特？你怎麼又來了？」

「我來看我姥爺！」皮特嘟囔著小嘴，並無畏懼這個兇惡的女人。

「滾滾滾，我們老秋家不歡迎你個小雜種！」女人惡毒的臉上充滿了對父親二人的厭惡。

秦軍開口道：「你是秋校長的家人？」

「對！」女人雙手叉腰，理直氣壯的道：「我是秋平的媳婦，老秋家的人！」

「原來是你！」秦軍微微點頭，他記得秋冬平應該是有個侄子叫秋平的。

而秦軍之所以知道秋平這個人，是因為他的老婆李賢惠。

這個李賢惠在老秋家出了名的，不僅刁鑽還貪財愛佔小便宜，秋冬平不只是一次向秦軍提起過。

聯想到癱瘓在輪椅上大小便失禁的秋冬平，秦軍立刻明白了個大概。

秋冬平孤家寡人一個，最親的也就是侄子秋平了。

不用說，秋冬平的生活起居都是侄媳婦李賢惠照顧的，而李賢惠貪圖的肯定也就是秋冬平的家產。

現在李賢惠對他們如此的警惕，無非是害怕秋冬平將遺產交給外孫子。

「是我怎麼了？」李賢惠仰起脖子，如同是一隻驕傲的公雞。

「你就是黑山老妖，長得又胖又仇，還敢虐待我姥爺，我詛咒你出門被狗咬，生兒子沒屁眼，三十歲就閉經！」

這話一出口，原本高高在上的李賢惠頓時拉下來了臉，他兒子出生的時候的確是屁股閉塞，手術拉開的。

可這事情，從沒有人當她的面說過，一個毛孩子居然敢這麼說她？讓她顏面何存。

不只是她，就是秦軍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兒子罵人這一套都是跟誰學的？這可不是這個年紀孩子該學的。

「小兔崽子敢罵我，你找死是不是？」李賢惠伸手揪起了皮特的耳朵。

正常孩子的反應肯定是嚎啕大哭，一個勁的喊媽媽她欺負人。

但是皮特可不是一般的孩子，經歷了喪母，拐賣，黑煤窯求生，現在已經是雄霸補習班制霸全小學，堪稱少年王。

面對這樣一個潑婦，小傢伙還不猶豫的選擇了還擊，用力一腳就踩在了對方的腳趾上，然後就是一拳轟在了李賢惠的褲襠。

「啊……」李賢惠發出了殺豬一樣的慘叫聲，瘋狂的往房裡面跑，進了卧室就反鎖了們。

「哼！」皮特冷哼一聲，擺出了一個經典的黃飛鴻手勢。

秦軍笑了，說道：「兒子，乾的漂亮！」

皮特驕傲的道：「小科四！」

秦軍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又問道：「你剛才罵人的話，還有打人這兩招，都是跟誰學的啊？」

「罵人的話都是黑娃教我的，打人的功夫是黑叔教我的！」皮特道。

「我說呢！」秦軍道：「姓黑的就不會教你好的！」

父子二人進了客廳，一股惡臭瀰漫在空氣中，坐在輪椅上的秋冬平看到兩人以後立刻扭過頭，不看他們。

秦軍有些驚訝，按說秋冬平不應該是這個態度，難道是因為女兒的事情對自己耿耿於懷？

下一刻，秦軍就發現自己可能誤會了他，秋冬平的輪椅上和地上都有黃色的尿液，頓時他的心頭一酸。

之前聽陳美卿說過，秋冬平小腦萎縮大小便失禁，日常起居生活都不能自理，時刻需要人看護。

當時秦軍並沒有在意，此刻親眼見到秋冬平才感受到了歲月的可怕。

當年秋冬平活蹦亂跳，活躍於濱江大學內外，在教育界是精英人物。

可是，英雄遲暮，老來喪女，老伴也先行了一步，留下了他孤家寡人一個。

此時的秋冬平不僅要忍受疾病的折磨，還要承受侄媳婦的虐待。

秦軍這才明白，秋冬平此刻的表現不過是在維護自己喪失的人性尊嚴。

他是一個有氣節的人，寧願死都不願苟活，可世事無情，偏偏讓他苟活於世。

「爸爸，姥爺怎麼了？」皮特輕聲問道。

「姥爺沒事！」秦軍掏出錢包道：「皮特乖，你去樓下買點零食吃！」

「嗯！」皮特點頭，拿過錢快步下樓了。

秦軍關上了門，已經能聽到卧室里的李賢惠在打電話。

沒有心情去理會這個潑婦，秦軍走到了秋冬平的身後。

秋冬平感覺到秦軍就站在身後，立刻轉動輪椅準備回房間。

秦軍卻一把抓住了輪椅，開口說道：「秋校長！」

秋冬平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眼眶紅了起來。

秦軍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不想讓秋冬平難堪，可是他不能對這樣的秋冬平視而不見。

「我沒事！」秋冬平開口，聲音和很平靜，但卻蒼老了許多。

秦軍道：「我幫你！」

秋冬平道：「你走！」

秦軍沒有和他再爭論，而是推著他的輪椅進了卧室，將他抱起來到床上。

躺在床上的秋冬平卻落下了淚水，哪怕侄子媳婦怎麼虐待他，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更不會屈服。

可這一刻，在昔日老同事，女兒的心上人面前他卻尿了褲子，可怕的是他連自己換褲子的能力都沒有，還需要他來幫忙。

當然，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無數的親朋好友都來看望過他，卻從沒有一個人像秦軍這樣不嫌棄他髒的。

這一刻，秋冬平的心裡百感交集，有羞辱，有尊嚴的喪失，亦有對人情冷漠的感嘆。

換好了褲子，將秋冬平再次抱上了輪椅，插上了尿管，然後推著他到了客廳看電視。

秦軍從衛生間拿起了拖布，將地面的尿液清理乾淨，這才坐到了沙發前陪秋冬平說話。

「爸爸，我回來了！」皮特拎著一大包的東西進了門。

「嗯！」秦軍點點頭，轉頭看向了秋冬平。

秋冬平望著這個可愛的外孫子，嘴角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這應該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了，外孫子就是他剩下的最後希望了。

秋冬平轉頭看了看家裡的次卧，又轉頭看了看秦軍，想開口又沒有說話。

秦軍抓著秋冬平的手，說道：「我應該叫你一聲秋校長，但也應該叫你一聲爸，婉晴不在我為您養老送終！」

雖然他和秋婉晴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但是兩個人卻孕育了皮特，從生理學上來說秋冬平就是他的岳父，他就是秋冬平的半個兒子。

秋冬平還是沒有說話，眼淚和笑容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秦軍語重心長的開口：「我會收拾這個潑婦的，絕對不會再讓您受到一點的委屈！」

秋冬平再次落淚，張著嘴道：「大軍還是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