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小皮特躺在大通鋪上翻來覆去睡不下，耳邊是交相輝映的呼嚕聲，只要一呼吸就能聞到臭腳和二手煙混雜的味道。

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望著天花板，他想起了母親，想起了父親，想起了虛偽卻又十分善良的爺爺奶奶，那些曾經無數的人對他所有的關懷。

在這裡，他感受不到溫暖，感受不到愛。

輕輕的掀開被子，小皮特下床出了宿舍。

外面，月光狡黠，山間依舊有值夜班的工人在行走，鏟車和半挂車的引擎仍舊在轟鳴，這是一個從不停止運作的煤場。

「皮特，你怎麼不睡覺？」皮特的身後傳來了黑娃的聲音。

黑娃比他大了三歲，雖然身材瘦弱，卻十分吃苦耐勞，在這個黑煤山裡已經沉浮了三年多了，算是一個小油條了。

「我想家了，想我爸爸！」皮特故意隱去了媽媽，因為他知道媽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爸爸？」黑娃笑了：「我從不知道，爸媽長什麼樣！」

皮特低下頭，與黑娃悲催的人生相比，他的人生具有一定的優越感。

黑娃無父無母，從街邊跟著要飯的流浪漢長大，後來經人介紹到煤山干苦力，雖然沒錢賺，但是能吃飽飯，能睡好覺，因此這孩子死心塌地的在這裡工作，把這裡當成了家。

「外面有多好？」黑娃望著遠方的天空問道。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皮特道：「遊樂場，動物園，學校，好吃的，好玩的，小孩什麼都不需要做，每天去學校玩就夠了！」

「我不信！」黑娃搖頭：「不工作，怎麼可能活下去？」

皮特道：「父母會……」

「我沒有！」黑娃打斷了他，低下頭苦笑道：「這裡就是我的家，只有在這裡我才能吃飽飯，睡好覺！」

「不！」皮特搖頭：「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好兄弟，有我吃的一口飯，絕對不會少了你的！」

「你沒騙我？」黑娃道。

「小孩子從不騙人！」皮特說話的神情很嚴肅。

黑娃道：「我怎麼相信你？」

「我爸爸叫秦軍，你可以去打聽一下！」皮特道：「他是青江市的大英雄，拯救無辜，鋤強扶弱！」

黑娃小了：「我聽過錘爺說過這個名字，秦軍是個人渣，出賣兄弟上位，拿女人擋子彈，他就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江湖上的敗類！」

皮特眼珠子一轉，說道：「你被蒙蔽了，他們說的都是騙小孩子的話！」

「什麼叫蒙蔽？」黑娃的的腦子理解不過來了。

「就是一直騙你！」皮特道。

「錘爺不會騙我！」黑娃語氣堅定，在煤山鐵鎚就是他的信仰。

皮特笑了，說道：「不如這樣，我們一起走，我帶你去見秦軍，這樣你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了？」

「這……」黑腦撓了撓頭。

「你是不是不敢了？怕被錘爺發現？」皮特搖搖頭，說道：「那算了，就當我沒說過！」

黑娃一聽急了，說道：「不，走就走，誰怕誰，我又不是沒出去過！」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皮特伸出了小拇指。

「誰變誰是小狗！」黑娃也伸出了小拇指。

「你們兩個小王八蛋不睡覺幹什麼呢？」鐵鎚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兩個小傢伙嚇得一機靈，趕忙跑進了宿舍。

「草！」鐵鎚罵咧一句，隨後掏出了手機：「銅炮，怎麼樣了？」

「搞定了，你放心吧！」電話另一頭的銅炮發出了笑聲：「這點事情辦不了，我還是銅炮嗎？」

「秦軍這孫子真是能折騰啊！」鐵鎚道：「幸虧大哥未雨綢繆，要不然就真出事了！」

銅炮道：「行了，你少廢話了，看好那個兔崽子，他要是丟了，拿你是問！」

「知道，知道！」鐵鎚連連點頭，掛了電話以後又特意跑到了宿舍，確認皮特在，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深了，秦軍也踏上了歸程。

省城一行，無功而返，司機李四確實是住在第三醫院，但是昨天早晨已經出院了，現在不知所蹤。

對方顯然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這才早早逃離。

省城不是秦軍的地頭，雖然有些朋友，但也幫不上多大的忙。

而黑豹那頭，八十多號人殺進了小山村，人沒找到不說，反倒是把村民給惹毛了，差點干出人命，別看是個小村子，刁民特別的多。

夜幕下，秦軍靠在汽車門邊，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中，他又想起了吳半仙的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句話，他在上學時候就聽過，也無數次經歷過，亦曾無數次說過。

唯獨這一次，這句熟悉的話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他卻理解不了。

兒子被人拐外，不管從哪個角度理解，他都不覺得這是好事。

「你命這麼硬，孩子也不會差的！」陳東上前拍了拍秦軍的肩膀，安慰著他。

金銘也說道：「我剛聯繫老卓了，警方已經在網上通緝常鳴，李四一夥了！」

「大家辛苦了！」秦軍不溫不熱的說了一句。

「這是什麼話？」王征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們客氣什麼？」

秦軍搖搖頭，笑了，說道：「你們說，如果孩子找不回來怎麼辦？」

「遲早會回來！」陳東道：「六歲的孩子記憶力不會太差，差的只是時間！」

「對啊！」王征也道：「現在科技這麼發達，肯定會找到人的！」

「嗯！」秦軍點點頭，揮手示意讓大家上車，各自回家。

秦軍則是帶著金銘開車到了青江大橋，此時與開寶馬回來的黑豹碰了頭。

黑豹這輛寶馬車已經變了形，被砸的不成人樣了。

他一下車，秦軍和金銘就都笑了。

「黑爺，你怎麼搞的？」金銘笑道。

「草，別提了！」黑豹抹了抹臉上不知是誰的血，上前說道：「這個小山村那真是民風彪悍！」

「有多彪悍？」秦軍道：「比爛泥街還厲害？」

「嗯！」黑豹點頭，這麼說道：「全村八百多戶，一聽說有人進村鬧事，男女老少都拿著傢伙出門，砸車，揍人幹什麼的都有！」

「你不是挺猛的？」金銘道：「干啊！」

「你乾的動啊？」黑豹道：「八十歲的老太太朝你吐口水，你敢推他一下，她就敢碰瓷！」

「行了！」秦軍擺擺手道：「廢話少說，先說結果！」

「沒找到！」黑豹道：「常鳴這孫子根本不住在小山村，是他姨夫家在那邊！」

「哎！」望著奔流的江水，秦軍再一次長長的嘆了口氣。

金銘上前拍了拍秦軍的肩膀，說道：「大軍，你有沒有覺得，這事情不簡單啊？」

「可不是！」黑豹道；「幹啥，啥都不順當！」

「你想說什麼？」秦軍道。

「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搞我們？」金銘道。

「我也想到了！」秦軍道：「但是從目前來看，並不像是藍氏的手筆！」

黑豹道：「接下來怎麼辦啊？」

「繼續找！」秦軍道：「找常鳴，找李四，找這次拐賣的所有參與人員！」

「嗯！」兩兄弟跟著點頭，三個人站在大橋邊繼續抽煙，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