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莞聽了陸外婆的話若有所思。

  她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她早慧，過早的知道了生老病死，也知道眼前的奶奶，是在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告訴自己，司奶奶的苦楚。

  她知道的，她會理解，也會原諒。

  棠莞從不是一個會給他人造成麻煩的小孩子。

  她拿起平板就準備在上面寫上。

  自己不會怪司奶奶這樣的話。

  然而下一秒，陸外婆的話打斷了棠莞的動作。

  「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原諒司奶奶。」

  棠莞緩緩的抬起頭，帽子上的耳朵都有些驚訝的倒了下去。

  什麼意思？

  不是要自己理解嗎？

  或許是棠莞眼中的驚訝實在是太明顯了，讓陸外婆一下子笑出了聲。

  她摸了摸棠莞的腦袋，態度和藹地說道：「小朋友豆丁一般大，怎麼什麼東西都往自己身上背呢？」

  「她司恩芝多大的人了，還要遷怒一個小朋友，還學不會控制脾氣，要你一個小朋友讓她，沒有這種說法的。」

  「我的意思是，她過得不好，所以脾氣怪，你不要太生氣了，這樣會把自己氣壞的。」

  棠莞沒想到，這位奶奶是這個意思。

  她以為，就像以前那樣。

  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要去理解他人的苦楚。

  自己不能生氣，不能發脾氣。

  她沒有長輩，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人會為她這麼一個孤兒出頭。

  她只能讓自己的態度好一點，再好一點，這樣受到的二次傷害就會少一點。

  棠莞這幅呆呆愣愣的樣子，讓兒孫滿堂的陸外婆心裡軟得不像話。

  也覺得很疼惜。

  陸藺把棠莞的信息發出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是陸藺頭腦發熱，突然想要無痛當爹了。

  他們也私下接觸過那個欣欣孤兒院。

  可那個孤兒院給他們的感官並不好。

  特別是他們的院長，看起來就很功利。

  當然，不是說她開個孤兒院，就得貧困潦倒，就得愛心多。

  只是她滿口髒話，對他們卑躬屈膝，對那些小朋友就沒什麼好處。

  那些長得漂亮的、伶牙俐齒的，就能得到一個肉包子。

  而那些看起來很瘦弱，不怎麼會說話的小孩子，就只能喝稀飯。

  喝稀飯就算了，甚至連稀飯都有濃稠之分。

  而陸外婆聽說，跟著陸藺上節目的，一位小朋友是院長的女兒，一位是孤兒院最不受歡迎的小朋友時，她的心真的懸吊起來了。

  陸家不是養不起一個小朋友，但陸家不想養一個不懂事的壞小孩。

  直到，陸外婆見到了棠莞。

  她好乖啊。

  安靜地站在那裡，溫柔地對待所有人。

  她想，自己在孤兒院看見的，只是棠莞過往的冰山一角。

  棠莞就像是「生活給予我利刃，我將回報鮮花以對」的那種堅強的孩子。

  陸外婆聽說棠莞是父母雙亡進入孤兒院的，於是她小心的將棠莞拉到自己身邊，把她抱了起來，然後溫柔的說了聲。

  「糖糖的爸爸媽媽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

  棠莞的耳朵悄悄地豎了起來。

  她還沒有聽過誰誇獎過自己的父母。

  她對父母的記憶也很模糊。

  在她以前的記憶里，她似乎是和一個女人生活過，可是到了後來，她就再也沒見過她。

  陸外婆摸了摸棠莞帽子上的耳朵，輕輕的搖了搖棠莞。

  「他們一定很愛你，才會給你取一個那麼甜的名字。」

  「海棠花代表思念，莞爾一笑是美好的笑。」

  「糖糖呀，他們一定很愛你。」

  棠莞死死地咬住下唇，將自己的頭轉向一邊，眼淚無聲地從眼角落了下來。

  沒人告訴她，她是被愛著的孩子。

  她以為自己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可現在，這位看起來知識淵博的奶奶卻告訴自己。

  父母愛著自己。

  棠莞覺得這一瞬間，她以前過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受了。

  她不是父母不要的孩子，也不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這就夠了。

  陸外婆說完都沒有等到棠莞的回應，卻感到自己手背上落下了一滴又一滴水。

  她低下頭，卻看見棠莞正在落淚。

  陸外婆嘆息了一口氣，輕輕地哄著她：「哎喲，外婆的乖乖喲。」

  「乖乖不哭了哦。」

  站在二樓的司奶奶看著她們這副相親相愛的模樣，一向強勢的眉眼間，也帶了些哀傷。

  她拿起自己手中有些泛黃的照片，眼眶泛紅，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從廚房裡出來的李奶奶看著客廳少了一個人，正想問出聲，就被一旁讓陳碩教自己玩手機的霍奶奶打斷了。

  「誒誒誒，別問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恩芝那個脾氣，怪得很。」

  李奶奶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真的不叫恩芝？一頓不吃餓得慌哦。」

  直播間又開始正常播放了。

  只是他們這次笑得很大聲。

  【哈哈哈，看一眼小崽子這邊的豐盛午餐，再看一眼正在打工的大家人，突然為他們鞠了一把辛酸淚。】

  【這個對比真的有點慘啊，哈哈哈哈，特別是藺哥，穿著玩偶服在三十八度的高溫下發傳單。】

  【真的，胖導是不是救過我們藺哥的命，他才如此拼命。】

  【我也覺得，胖導的膽子是真的有點大，傅總還被叫去賣奶茶。】

  【是的，很不熟練，十分鐘一杯，投訴都快讓他賠錢了。】

  【還有陳大律師，在給人砍價，面紅耳赤的，感覺都要氣暈了，哈哈哈哈。】

  【這裡面混得最好的就是郭躍澤和李導了吧？一個化身街頭藝人，一個給人拍照畫畫謀生。】

  【大膽！你把我們狗作家放在什麼位置！】

  【他不敢爆馬甲，怕被打，又體弱，只能去當收銀員。】

  【笑死了，小朋友這邊，歲月靜好，有吃有喝，大家長那邊，負重前行，苦不堪言。】

  桌子上的飯菜很是豐盛，至少在棠莞看來，這是她見過最多菜品的一餐了。

  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看起來很期待。

  陸外婆見狀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和勺子，問道：「糖糖要筷筷還是勺勺？」

  棠莞都不帶猶豫的，指了指筷子。

  陸外婆把筷子遞給棠莞。

  然而，棠莞第一個動作，居然不是夾起菜往自己面前放。

  而是跑到廚房，去拿了個碗，往裡面添了飯，開始夾菜。

  陸外婆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有些不確定地問。

  「糖糖是要給樓上的司奶奶送去嗎？」

  棠莞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像是在說。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