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水過去半個月以後，楊進寶來到H市第一醫院看望佟石頭。

佟石頭的眼睛瞎了，是氣瞎的……。

楊進寶走進病房，問：「佟哥，你還好吧？」

「啊！進寶，你可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好久了……！」佟石頭立刻摸摸索索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眼睛……？」楊進寶嚇一跳，終於發現了他眼睛上纏了紗布。

「瞎了，啥也看不見了……。」佟石頭嘆口氣說。

「為啥會這樣？」

「氣……氣得。」佟石頭道：「醫生說了，我是氣血攻心，攻到了眼睛上，眼部血管爆裂，以後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佟石頭真的瞎了，剛開始的幾天他的確氣得不輕，差點吐血身亡，但是後來卻冷靜了下來。

特別是眼瞎的這幾天，他想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事兒。

整件事說起來根本不怪楊進寶，十年前他就錯了，從老金跟春桃約會，他暴打春桃那會兒就錯了。

不該得罪楊進寶，更加不該把人打個半死，那時候太囂張了，心裡極度膨脹。

仇恨結下，楊進寶衝冠一怒收了他的飼養場，也在情理之中。

最不該的是一次次跟他使絆子，還讓田大海兩次把他打下懸崖，差點丟命。

在大雪山裡，他還想吃了巧玲跟豆苗，楊進寶才兩次把他的腿腳打斷。

打斷也是活該！任何人都不會眼巴巴瞧著別人把自己媳婦當烤豬吃掉。

再後來，找人在高速公路上製造爆破案，更是錯上加錯。狗蛋，還有好幾個員工，五六條人命啊，就那麼沒了……老金跟大孩二孩還重傷不愈。

他觸動了楊進寶的逆鱗，傷害了他的兄弟，楊進寶不跟他拚命才怪？

報應終於來了，所有的錢都沒了，還背上了幾個億的銀行外債，現在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

因為梨花村的家同樣被人查封，準備拍賣抵債。

佟石頭走投無路，生不如死，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上天的報應。

他握著楊進寶的手：「進寶，我錯了，真的錯了……對不起你啊，你原諒我好不好？」

楊進寶一聲苦笑：「佟哥，你現在才悔改，晚了……。」

佟石頭微微一笑：「不晚，我知道，毀我的是你，救我的必然也是你……你已經救了我一次。」

「我救你了嗎？我咋不記得？」楊進寶說。

「你買我的工程，就是救了我，因為我少了一億五千萬的外債，而且你還準備把工業園區重建，減少那些業主的損失，等於救了我兩次……。」

佟石頭感激涕零，雖說工業園區那塊地少了三億五千萬，可沒人收，他就真的完了。

楊進寶答應重建，完全穩住了那些業主，至少他們不會再鬧事兒了，老佟也終於減少了幾分罪孽。

「呵呵，你倒是想得開……。」楊進寶說，

「進寶，從前我是用肉眼看這個世界，現在眼睛瞎了，我開始用心眼去看這個世界，真是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這個世界上是有報應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種多少因，就必然會收穫多少果，上帝真是公平的……。

你用善良跟勤勞收穫了屬於自己的一切，你現在的資產，都是上帝賜給你的，你問心無愧……。」

佟石頭幡然醒悟了，他不再嫉恨他，責怪他，因為這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楊進寶這次來，本想顯擺，嘚瑟，刺激，嘲弄他一下，可想不到佟石頭的眼睛會瞎，而且他的腿早就瘸了，是被他打瘸的。

現在躺在眼前的，是個又瞎又瘸非常可憐的老人，他無法打擊他，憐憫之心讓他不能在他的心上扎刀子。

「佟哥，古人常說朝聞夕死為時不晚，你這個時候幡然醒悟還算有救……。」楊進寶說。

「恩，還是你對，從一開始你就是對的，進寶，我忠告一句，你一定要牢記，你這人哪兒都好，但有個缺點，最容易被人攻擊的缺點……。」

「你說，我有啥缺點？」楊進寶問。

「你太善良了，在別人看來這是你的優點，但在你的敵人看來，這是你致命的要害，做人不能太老實啊……你太在乎身邊的人了，特別是女人。」

楊進寶微微一笑：「我覺得挺好啊，人善良有啥不好？誠信待人，人才會誠心帶你，不但覺得好，還非常驕傲呢……。」

佟石頭嘆口氣：「那隨你了，當我沒說……。」

「佟哥，你腿瘸了，眼瞎了，以後有啥打算？」楊進寶又問。

「只能流離失所，四海為家了，大不了出門以後討飯……？」佟石頭說。

目前他也只能去討飯了，而且不用化妝，腿瘸，眼瞎，再拎根棍子，保證有人可憐他，說不定能做丐幫幫主。

「你還有啥需要我幫忙的沒有？」楊進寶接著問。

「我這輩子只有一個遺憾，從前我有過一個女人，就是我的第二房媳婦，跟人跑了，那時候她懷了孕，聽說生下一個女娃。你幫把我孩子找回來，照顧她……別讓她被人欺負……因為那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根了……。」

楊進寶說：「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回來的，說話算話……！」

說完，他就離開了醫院，豆苗，飛刀李和春桃跟在後面。

豆苗說：「進寶，佟石頭那麼壞，你管他咋嘞？讓他死了算了？」

楊進寶卻搖搖頭：「你錯了，事情搞到今天這地步面，不是老佟一個人的錯，我也有錯，當初太年輕氣盛了……。」

「那你想咋著？真幫他找閨女？」春桃問。

「是，答應人家的事兒，我一定要辦到，飛刀李大哥，回去以後你別干別的，把老佟的閨女跟前妻找回來。」

「啊！進寶，你還真的打算幫他找老婆孩子啊？」飛刀李也是迷惑不解。

「是啊，我都把人霍霍成那樣了，不幫他做點啥，心裡過意不去啊。」這就是楊進寶，善良得有點迂腐，對待敵人也這麼仁慈。

飛刀李沒辦法，只好點點頭答應了。

果然，又過去五天，飛刀李終於找到了佟石頭的閨女，來跟楊進寶報信。

「楊董，找到了，原來佟石頭的媳婦當初被一個小白臉拐跑了，那小白臉是個賭鬼，家裡的錢輸光以後，又把女人抵押了出去。

可那女人剛烈得很，誓死不從，竟然用火炭把自己毀了容，還吞了火炭，燒壞了嗓子，變成了啞巴……。」

「啥？成了啞巴？」楊進寶大吃一驚。

「恩……。」

「那他閨女嘞？」

「早長大嫁人了，跟老婆兒一塊過，在一個叫野牛坡的地方……。」

「啥？野牛坡？」

「恩……。」

「蒼天，那不是大孩跟二孩的家嗎？」楊進寶恍然大悟。

野牛坡他去過，當初找巧玲的時候，就是在哪兒碰到小蕊的。

那時候小蕊被馬二愣子欺騙，拐賣進了野牛坡，楊進寶千里尋妻路過哪兒，才把小蕊救出來。

大孩跟二孩就是野牛坡的山民。

「那好，明天咱就去，把老佟的閨女跟老婆接回來。」

楊進寶說話算話，第二天就開車去了一次野牛坡。

本來他想帶上大孩跟二孩，可那倆小子正在醫院養傷，於是楊進寶就帶了小蕊一個人去。

三輛車飛馳了七八百里，終於趕到了野牛坡，走進村子小蕊就是一聲感嘆：「野牛坡……我又回來了……。」

這是一個讓女人做過噩夢的地方，當初馬二愣五千塊錢把他賣給了大孩，從哪兒開始，她就掉進了無底的深淵。

大孩娘很殘暴，老太太用大針扎她的肚子，扎她的肩膀跟乃子，那些情景還呈現在眼前。

不是進寶路過，把她搶走，她這輩子就完了。

小蕊瞅到了自己曾經住過的家，那個家已經沒有了，房倒屋塌。

那房子是田大海燒的，為了給表妹報仇，不但燒毀了房子，還將大孩二孩打個半死，大孩娘也被氣死了。

家裡的院子還在，斷壁殘垣也在，但是卻人去屋空，瞧著慘敗的一切，小蕊竟然掉下了眼淚。

楊進寶說：「姐，別哭了，事情都過去了，現在不挺好嗎？你跟二孩那麼幸福……？」

小蕊擦擦眼淚：「我是觸景生情啊，進寶，咱們還是先找佟大嫂吧？」

「恩，好！」於是，楊進寶就在飛刀李的帶領下，找到了佟石頭前妻的家。

走進家門，那個家同樣很破敗，破舊的紅磚房子不知道多少年代了，門樓都快倒塌了，院子里很臟，到處是垃圾。

「家裡有人嗎？」小蕊先招呼一聲，執拗推開了門。

原來屋子裡有人，炕上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那老婆兒在紡花，手裡捏著棉花穗子，紡車搖得吱吱響。

小蕊是認識她的，因為當初在這兒被困的時候，來串過門，野牛坡加起來也就**戶人家，大家都認識，現在也不超過十一二戶。

只可惜那時候小蕊不知道這女人就是佟石頭的第二房媳婦。

「嬸兒，你還認識我嗎？我是小蕊啊……從前大孩家的那個？」小蕊慢慢上去跟她打招呼。

女人仔細瞅瞅她竟然笑了，這一笑不要緊，大家嚇一跳。

她滿頭白髮，一臉皺紋，身上的衣服十分破舊，腳上是一雙元寶布鞋。

而且她的臉毀了，半邊臉凈是疤瘌，又丑又老，還說不出話，聲帶被燙傷了。

關於這女人，小蕊沒有留下任何印象，因為她那時候光想著逃跑，根本沒有打聽。

她被馬二愣子拐賣過來的時候，這女人已經守寡了很多年，那閨女她也認識，比自己年齡大一兩歲。

老婆兒點點頭，嗓子里發出一聲怪叫：「額……額……。」

小蕊說：「嬸子……阿不，佟大嫂，我們是來接你過好日子的。你前夫佟石頭，還記得不？他要你回去…………。」

「額……額…。」女人立刻點點頭，但又搖搖頭。

她被佟石頭打怕了，不是當初老佟對她施家暴，她才捨不得離開佟家大院。

「嫂子，你拾掇一下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老佟，啊？吃香的喝辣的！」楊進寶沖飛刀李擺擺手。

飛刀李沖兩個保安使個眼色，倆保安立刻明白了，二話不說把老婆兒背起來，塞進了汽車裡……。

楊進寶就那麼把佟石頭的前妻給搶走了……。